符师不羡仙

    
    藏书阁的书尚未归置完全，便有各大宗门世家的长辈老者，颤颤巍巍地被人扶着上门道歉，表示自家弟子只是年轻不懂事，遭到那霍野的蒙蔽才会犯下这等大错，请求澹言书院网开一面。
    书院里的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霍野带来的那一堆人里面，还有不少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
    被俘虏的大多数都是金丹期，还有几个元婴期，毫无疑问，都是这些宗门里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
    他们还都是几百岁的孩子啊！
    万万不可折在这种事情上。
    难怪这群人豁出老脸也要将人带回去。
    祖行院长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也不生气了，十分缺德地给他们安排了同一个时间，在澹言书院的正殿设下宴会，邀请这些宗门世家的老前辈们一起聊一聊。
    宴会不设表演，主要就是商量怎么才能将他们“年幼无知”的晚辈们赎回去。
    当日，江茕星闻讯而来，拉着姬彻羽蹭了个座位看热闹。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鸿门宴，脸色都不是很好。
    祖行院长也不兜圈子，一进门就命人打开四周的窗户，热情地对众人道：“你们看，从这儿可以看见咱们澹言书院的藏书阁，我前几日进去才发现，其实里面很多书架都是百年前的了，正好趁着这几天腾出空集体翻修一遍，再将屋顶刷一刷，你们觉得怎么样？”
    阳光下，藏书阁的金色屋檐闪闪发亮。
    江茕星忍笑低下头。
    自知理亏的诸位老前辈只能忍气吞声，陪着笑脸纷纷附和，假装听不懂院长的隐含意思。
    “哎，扯远了，差点忘了诸位是来接自家孩子的，”院长春风满面地落座，冲身边的弟子招招手，“那些人找出来了吗？”
    “师父，都找到了，还活着呢。”那弟子回答。
    “那就好，都带上来吧。”祖行院长愉悦地道。
    很快，一行阶下囚带着画满禁制的镣铐，被司哲亲自带了上来。
    这群修仙者当初逼问书院的时候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垂头丧气，灰头土脸。
    江茕星注意到，在场已经有宗门世家的人不忍直视地别开脸。
    “诸位虽然犯了大错，”祖行院长开腔，“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理应死罪，但幸好还有长辈愿意为你们赎罪，你们若是能活下去，可千万要谨记今日的教训，别再被旁人的三言两语迷了眼了。”
    在场的俘虏原先也都是有头有脸的高阶修仙者了，如今身背镣铐，一个个闷不吭声，假装自己不存在。
    院长也不介意，说完便看向在座众人：“诸位可看清楚了，是不是他们？”
    “是是是。”
    “正是，多谢院长高抬贵手。”
    “是不是该给这些孩子们解开镣铐了？”
    祖行院长抬手，将众人的七嘴八舌压下去，笑眯眯地道：“不急不急，我们先来商量商量，诸位打算出什么价钱？”
    殿内静了静。
    片刻，一个发须皆白，满脸褶皱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这……澹言书院家大业大，如此计较，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阁下此言差矣，”院长笑容一收，正色道，“我可没说白给你们带回去啊，他们对书院心存恶意，甚至对我们的弟子痛下杀手，就算看在咱们交好多年的份上不要他们偿命，这赔偿还是要出一点的吧？”
    “有理。”最先开口的是财大气粗的玉龙宫长老，“还请院长开个价吧。”
    祖行院长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的目光在一众阶下囚的身上扫过，这才不紧不慢地开腔：“我本想请诸位自行开价，出价高者便可带人回去，但转念一想，这样总归会有人落下，属实不忍心……索性大家统一，不拘修为高低，一个人五百万上品灵石，如何？”
    江茕星小声抽了口气。
    五百万！
    上品灵石只在拍卖会等大额支出地点才会使用，遇到奇珍至多也就几万，如今的修仙界流通最广泛的还是下品灵石，五百万上品，折合成下品灵石就是五个亿！
    这还只是一个人的价格。
    江茕星扫了一眼站在中央的十几个人，深深感叹院长真是很敢开口。
    这一波差不多能把这帮宗门世家多年积累集体掏空。
    玉龙宫那刚刚还在说“开个价”的长老脸都绿了——五百万上品灵石，玉龙宫不是掏不出来，可是他们要赎的弟子有三个！
    三个人，就是一千五百万。
    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财大气粗的玉龙宫都扛不住，更不要说其他宗门世家了，一时间，庄严肃穆的书院正殿如同炸了锅的菜市场，一众老者七嘴八舌地向祖行表达不满。
    “这个价格，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院长既然不想让我们带人回去，又何必耍我们！”
    “贵书院真是毫无诚意！”
    祖行院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任由他们吵了一会儿，这才道：“出不起也无妨，司哲，将人带下去吧，等审问结束，便与那群匡正和无极狱的邪修一同祭天。”
    殿内静了静。
    突然，戴着镣铐的一个修仙者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冲旁边的某个老者喊道：“师伯！你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我就这么死了吧？我可是听从你们的命令，才跟着霍野来围攻澹言书院的！”
    “哦？”祖行院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老者，“此话当真？”
    “放屁！我们薛家一直与澹言书院交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你自己被霍野那厮迷了脑子，竟然还想拉着整个家族染上这污名？”老者猛地一甩袖子，“看来本尊就不该来救你！”
    “师伯？”那修仙者瞪着一脸正气凛然的老者，又怒又笑，“你不承认？我有留影石，由不得你们——”
    话还没说完，老者突然出手，猛地劈向自家师侄的天灵盖。
    转眼，血溅当场。
    将师侄亲自灭口的老者痛心疾首地转身对一直在看好戏的澹言书院众人道：“诸位见笑了，没想到我这师侄被那霍野迷惑成这样，至今还执迷不悟，这等逆徒，不要也罢。”
    “薛长老大气。”祖行院长道。
    薛长老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
    有了这个榜样，剩下的人解决得十分快速。
    愿意掏钱的掏钱，不愿意的为了不让这些弟子说出某些会妨碍到自家与澹言书院关系的秘密，只能忍痛当场“大义灭亲”，亲自将人解决。
    最为精彩的是某家宗门只想赎一个，剩下两个弟子得知自己被抛弃，当场暴起，差点用镣铐将那个同伴活活勒死——不过迅速被他们的长辈制止了，并且趁机将这二人灭了口。
    一时间，血染红了澹言书院的正殿。
    经过这件事，世家宗门要么损失一大笔灵石，要么损失这一代的优秀弟子，无一例外都元气大伤，实力大减——更比不上澹言书院了。
    相信近一百年内，他们都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
    这群宗门世家的长老带着自己赎回来的弟子，连夜离开澹言书院，连即将开始的俘虏祭天都无心观看。
    数日后。
    执法堂彻底审问结束，将俘虏们通通押到广场上。
    祭天。
    以安逝者之魂。
    江茕星围观了全程，心中一直堵着的一块石头不知不觉彻底消散了。
    自此，匡正再无余孽。
    或许很多年以后，还会有垂涎书院藏书阁的修仙者再次以这个组织的名义出现，但那就是后辈们需要头疼的事情了，至少目前，他们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结局。
    而霍野和世界意识，也已经彻底消失，这个世界终于彻底脱离那本书，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存在。
    一时间，江茕星突然有些不知该做什么的茫然。
    仿佛看出她的茫然，姬彻羽突然开口：“茕星，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修炼吗？”
    他的口吻好似问一个学生要不要继续学习，江茕星本能地摇头。
    “那你打算做什么？”姬彻羽难得轻松地伸了个懒腰，“院长给了我们一大笔灵石，作为解决掉霍野的奖励，暂时也不用愁着赚灵石了。”
    江茕星好像一个骤然暴富的人，茫然片刻，提议道：“我一直以来都没好好逛过这个世界，要不，咱们出去逛一逛？”
    反正不想修炼。
    “好啊，我带你游遍天下。”姬彻羽笑道。
    江茕星本是随口提议，如今也来了兴致，脑海中生出一个主意：“咱们可以假装成凡人，慢慢游玩。”
    “行。”姬彻羽拉着她往外走，“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澹言镇，买一辆马车。”
    江茕星摸摸自己的储物戒，下意识道：“不用，我有师父——我说的是石大叔，留给我的一个马车法器，除了不用喂草，其他都跟凡间马车一模一样。”
    “哦？那也好，我们可以直接出发。”
    “等等，既然要装成凡人，还得先准备点干粮才行！还有凡人穿的衣服……”
    “没关系，这些东西，澹言镇里一定都有……”
    二人并肩往书院外走去，阳光落在他们的肩头，洒下一片灿烂明媚的金。
    此后数年，江茕星和姬彻羽都没有再回过澹言书院，只是偶尔会派在外游历的弟子们顺路带几张上古巫符的拓本，或是混沌灵根的法术秘籍回书院，送入藏书阁供整个书院的弟子们同享。
    时光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飞快地流逝，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感觉到突破的契机来临，闭关突破化神，开始为飞升做准备；也许他们止步于此，一同渡过元婴期漫长的寿元，相携寿终正寝，重入轮回……
    但不管结局如何，这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再也没人能够逼着他们踏上一条身不由己的路。
    江茕星想，在她选择随心所欲的时候，就已经触摸到了修仙的真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