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浮华殁

第一卷 长门赋,芳心痴付情难诉(1)

    
    “父皇,您看我们的花灯漂亮么?”儿女们捧着精致的花灯跑到他面前,笑靥如花。
    刘彻剑眉一凛,向卫子夫道:“怎么让他们玩这么危险的物什。”
    “陛下不是喜欢吗?”卫子夫抿着唇,秀目低垂,软语温存。
    “谁说我喜欢!”他摔袖离去,随行的内侍赶忙执起灯笼引路,烛火萤萤,似红莲般灼灼绽放,却不复往昔的温暖与柔情。
    卫子夫将手中的花灯倾斜,火苗瞬间燃上花瓣,在炫目的火光中,她又看到了那个女人——他心上的桃花,即便枯萎凋零,也依旧傲然于心尖。
    *
    夜色如墨,他终于如游魂般荡到那扇角门,心底最后的一丝隐蔽。
    “怎么这么晚。”陈阿娇坐在小石桥的栏杆上,低头看着池中的残月,夜风拂起她衣袂飘然,三千青丝若墨蝶般轻舞翩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全然不似三年未见帝王面的冷宫怨妇。
    刘彻无言,只默默立在她对面,看着她清瘦隽丽的脸颊,时光仿佛凝滞了一般,将她停留在两人诀别的那夜,自己白发已生,她竟丝毫未变。
    “三年了。”他叹息着,却未换来她的抬头。
    “陛下日理万机,何必来冷宫消磨光阴,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陈阿娇朝池中扔着鱼食,却没有一尾鱼上前争抢,池水像一面幽冷的古镜,完全没有生命的气息。
    他低头细看,才看清她扔的根本不是鱼食,而是纸屑,心下黯然:“你都不扎花灯了?”
    “偶尔还会扎,不燃火倒是真的。”她淡笑着,将剩余的纸屑抛了他一身,也只有她敢这般和他玩闹。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流光岁月,白云轻柔似纱、花瓣缤纷如雨,牵手逗趣,又背转身斗气,每一场争吵都无需烦恼,反正最后都会重归于好。
    “阿娇姐姐,为何你可以扎花灯玩,我却要看这些枯燥的书卷。”他皱了皱鼻子,羡慕地看着她用纤纤玉指扎出精巧美丽的花灯。
    “因为你是太子,将来要日理万机啊。而我,只要理你就好。”她咯咯笑着,将花灯递给他,染上桃花的娇羞面颊掩进了嫣红的衣袖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认真地在花灯上提字,这句诗,只可用来形容她。他之后宠幸的女人,卫子夫、王夫人、李夫人……或温柔可人或清雅秀逸,却没有半分似她的明媚骄傲。众人以为他心生厌恶,殊不知心底惦念愈深,便愈不敢提及,生怕一点端倪,就将心火再次燃尽。
    “若得阿娇为妻,当以金屋贮之。”五岁时的童言,十五岁时兑现。他命人用灿灿金饰装扮寝殿,触目皆是喜庆的红与炫目的金,但都敌不过那盏用心火绚丽绽放的姻缘花灯。
    “今生今世,定不负卿。纵使三宫六院,你是永远的妻。”
    她将姻缘灯悬在宫门上,夜夜相续,燃之不尽。
    “怎么,还怕照不亮我回家的路?”他笑着打趣,年少时光,总觉得地久天长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这盏灯,不为引路,只为归心。”她环上他的脖颈,眸光滟滟,似炙热的火焰,又似醉人的(缠)绵。
    阳春三月,虽已过燕尔之期,却仍是言笑晏晏,如胶似漆。那日,二人乘辇到远郊饮清酒、赏桃花。借着酒兴和浓(情),竟沿着崎岖小路攀到了山巅。看着漫山桃花如烟霞般绵延,将两人烘托至彤云深处,仿佛人间仙境。
    “此处不是你们来的地方。”鹤发白髯的方士如入定般在树下盘坐,无意地瞟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叹息。
    刘彻素来警觉,目光锐利非常,顷刻便捕捉了这缕讯息。
    “阿娇姐姐,这方士许是世外高人,我想向他问一问前程。”他在陈阿娇耳畔低语:“那边的桃花绚烂,你折几枝,我们带回去可好?”
    “嗯。”阿娇微笑点头,贴心回避。
    方士似乎猜出他心中所想,直言道:“太子他日定为一国之君,治理天下,享尽荣华,无甚可忧。”
    “那您方才的眼神为何透着悲悯?”
    “世间之事,向来有得有失,哪能尽善尽美。”方士淡然起身,拂袖而去:“太子英明睿智,岂会不知。”
    “道长!”刘彻心中担忧愈甚,疾步走到方士面前,诚心下跪:“是不是阿娇姐姐会有何不测?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方士沉默良久,徐徐开口:“你虽是天子之命,一世富贵尊荣,但妻儿却命运多舛、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这、怎么会呢?我既为一国之君,定然护他们安好、”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什么……你是说我、我会杀了他们?不可能……”他跌坐在地,简直难以置信。
    “小彻,你怎么了?”陈阿娇摇撼着他的肩,(艳)红的桃花落了一地,暖风漾起清甜的香气,他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仿佛风雪即将来临。
    成亲五年,仍无子嗣。她愀然不乐,开始寻医问药,他却好言安慰,甚至心存侥幸。无子,便不用体会丧子之痛,哪怕世事变迁,高处生寒,自己护她的那颗心总不会改变。
    “喝了这些苦药,脸上都没甜味了。”他用指尖轻勾她的唇角,儿时斗气,常常用此博她一笑。
    “可是,我想给小彻生个孩子。”她撅着嘴,失落的神情惹人怜爱。
    “你不是说只要理我就好,干嘛还要生个孩子来分心。”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放下所有芥蒂,露出孩童时才有的纯澈笑容。
    “不论有几个孩子,小彻永远是唯一啊。”她靠着他的肩,一同望向宫门上的姻缘灯,金屋藏娇的佳话依然在浓(情)蜜(意)中缱绻漫延……
    殿外的姻缘灯依旧长明,只是芯火偶尔随风摇曳,引回了不该引的人。那夜,刘彻一身酒气,从平阳公主府带回了一个歌姬。
    卫子夫,一个如弱柳般温柔可人的女子,怯怯地立在刘彻身后,纤细的身形甚至在微微发抖,仿佛陈阿娇一摆手,就会将她置之死地。
    “我有这么可怕么?”她冷笑着瞥了刘彻一眼,傲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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