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烟雨

第三百八十一章:坚守襄城

    
    “唉...”
    司马睿再次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当下的朝中,南北士族斗得过于凶恶,也正因如此,王敦才凭借南渡的北方势力作为基础,造下如此祸乱。”
    说着,司马睿掩嘴咳嗽了几声,继续道:“眼下,王家牢牢掌握了朝廷的大半兵权,朕的手中无兵可使,所以想调淮陵内史苏峻入朝,以京口的流民军制衡王敦。”
    高悝闻言,紧锁眉头,执礼道:“陛下,臣常闻苏峻狡黠有智,且贪暴纵横,况且他手中的流民军多以乱民匪类为主,若是让他们过江的话,恐会给朝廷带来大患。”
    司马睿愁苦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所耳闻,若不如此,朝廷又无处招募兵马,高悝,你有何良策?”
    高悝斟酌片刻后,轻声道:“陛下,您可召镇守合肥县的领军将军郗鉴入朝,郗鉴的为人简素贞正,有文武之才,曾是兖州八伯之首,手中不仅有三万兵马,亦可为陛下聚来更多的护国之军。”
    “郗鉴...郗道徽?”司马睿闭目略做思忖,继而望向高悝点头道:“此人甚好,让太子亲自去颁诏书,宣郗鉴入朝任尚书令。”
    司马睿知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他希望能让儿子司马绍去笼络大臣的心。
    如此,在日后的应对中,那些大臣便会多尽一份心,帮助绍儿支撑住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廷。
    ★★★
    豫州,襄城。
    襄城是一座古城,东周襄王曾居于此地,因此而得名。
    岁月的变迁下,襄城在历经了无数次的战火后得以幸存,依旧凭借坚固的城防抵御着外敌。
    襄城的规模不大,再加上之前的战乱,城中原有的百姓大多数逃进了荆州,又或是迁徙去了建康。故此,当下城中的百姓仅是刘离带来的流民。
    城墙上,刘离轻蔑地看着城外数万的石赵军,甩了甩握刀的手腕,眼中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意。
    两日前,石赵将军刁膺领兵抵达了襄城城外,他未做任何耽搁,即刻便命大军展开了攻击。
    然而,因为行军的匆忙,石赵军没有来得及打造攻城器械,想要凭借临时编制的钩索爬上城头。虽然有人在拼杀中攀上了城墙,却也被守城军民狂吼地乱刀砍翻。
    多番激战后,刁膺见无法攻下城池,只好鸣金收兵,命军中的匠人即刻赶制投石车与简易的云梯车。
    不过,为了能给刘离的守城增加困难,刁膺命人挖土阻断了护城河的水源,想要让城中的百姓陷入无水可饮的困境,引起内乱。
    次日,无数的石块从城外猛烈地砸来,十几架云梯车也抵在了城墙处,大批的石赵军踩着云梯攻上了城墙,双方就此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拼杀。
    从那一刻起,城门楼离的战鼓声便一直响起。
    一身赤甲的司马英槿站在硕大的战鼓旁,有力地挥舞着鼓锤,将振奋人心的鼓声送到每一名守城军民的耳中,敲进他们的心里。
    作为寻常的女子,司马英槿没有杀敌的能力,可她有一颗无惧的心,即便在擂鼓的过程中,多次有登城的羯胡军卒冲杀过来,她也从未躲避,依旧将战鼓敲得震天响。
    城墙之上,喊杀声直冲云霄,满天皆是划空而过的箭矢,呼啸地射向攻守双方的军卒。
    此刻,一面赤红的西府军战旗竖立在城头,麻棉的旗面在战火与大风中猎猎而舞。
    战旗下,刘离在拼杀的同时,不断地奔走于城墙的马道中,神情激愤,声嘶力竭,激励所有参与守城的军民奋力抗敌,并且还在及时地调配各段城墙处的兵力。
    当下,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在援兵未到之前被攻破城池,羯人会屠城,他们会杀光城中所有的老弱妇孺。
    从广武山走到现在,多少次的生死之困都熬了过来。
    大家凭借的就是心中一股不认命的胆气,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他们要进入西南,要让家人过上一份安稳的日子。
    故此,守城的军民暂时忘却的生死,人人都在奋勇杀敌,舍命守城,毫不畏惧。
    今日清晨,刁膺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口中发出了攻城的狂吼。
    两日的激战,多番的争夺,城墙之上早已是浓烟滚滚,可竟然依旧无法夺下襄城,这让刁膺恼羞成怒,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刘离的手中不过有七八千的乞活军,剩下的也仅是一些不中用的贱民,自己所领的可是三万羯军,是军中真正的精锐之师。
    兵力与战力相差如此悬殊,自己竟然两日都攻不下一座小小的襄城,这让刁膺又怎能不气恼呢?
    固然,刁膺的气恼有其道理,可他不知晓有七千西府军早他一日入城,也不知晓穆君逸所领的两万兵马已然过了南阳东的叶县,进入了豫州西的昆阳境内。
    另外,还有一个危险让刁膺没有预料到。
    此刻,王敦的一万八千兵马已经抵至襄城县境内,正在襄城西南二十里外的紫云山下扎营。
    就在刁膺一心想要攻下襄城之际,近四万大军已然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着下一瞬的吞噬。
    杀人并不容易,最需要承受的不是对方喷激而出的鲜血,以及那惨烈的哀嚎,而是自己的内心对死亡的恐惧。
    这种恐惧是从对手的死亡中迸射出来,直接刺进人性最本质的脆弱。
    然而,当那处脆弱被连番击碎后,杀人极易成为一个乐趣,这种乐趣也是人的内心中最原始的兽性,一旦被释放便会无法抑制。
    此刻,刘离便如同一个寻找血液的嗜血魔。
    他手中的斩风刀不断将大蓬的鲜血劈出,血液喷溅在自己的身上,也溅落在了嘴里。
    血腥的味道不仅刺激了他的味蕾,也混乱了他的神智,使他陷入到暂时的疯魔状态,如饿鬼般不断寻找着下一个食物。
    月升之时,再次攻城无果的石赵军退了下去,短暂的安静又一次降临在城墙上。
    “小离,怎么样?伤势重不重?”
    背靠着城垛,萧古转头问了一句。
    萧古的年纪比刘离大一些,而且两人相识较早,在荥阳军中就已经熟识。
    刘离摇了摇头,咧嘴笑道:“萧大哥,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萧古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打趣道:“你最好别出事,否则郭帅饶不了我。”
    刘离拿起刚刚送来的硬饼,用力地咬了一口,问道:“我姐夫现在身兼何职呀?”
    萧古喝了一口凉水,说道:“我离开梁州的时候,郭帅领兵在雍州,掌辖秦雍的兵马,为以后的兵进中原做准备。”
    “啊!这么快就要进中原啦?”
    刘离挪了一下身子,后背上的伤口疼得让他咧了一下嘴,继而又苦笑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守在荥阳城呢,等大将军攻司州的时候,我正好能直接杀向洛阳城。”
    萧古笑道:“你还等?一旦要是在荥阳城被石勒知晓你假意投降,家里面就算想救你都来不及,大将军就是想趁着江东的兵乱把你们都接回去。”
    “唉...”刘离叹了一口气,伤感道:“萧大哥说的也是,若真是那样,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只是...那七千的百姓还是因我受害了。”
    萧古拍了一下刘离的肩头,宽慰道:“你也别这样想,终归还是有这么多人跟你走了出来,生死各有命,强求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萧扬与司马英槿低着腰走了过来。
    “哥,小离,王敦的兵马到了。”萧扬凑到了兄长的身侧,继续道:“他在等穆太守的兵马,只要穆太守过了灵泉山,他就领兵冲击刁膺的大营。”
    刘离吃惊道:“听说王敦在武昌郡呀!怎么会来救援咱们?”
    萧扬一抖眉,笑道:“自然是大将军请他先来增援的,我听传信的影卫说,咱们大将军也已经到了襄阳城,正与荆州刺史陶侃商议围剿石堪的两万羯胡呢!”
    “李世回也入荆州啦?那咱们真的就不用担心了。”司马英槿靠在刘离的身边,兴奋地说道。
    不管司马英槿对李峻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当下的她觉得只要李峻能参与到这场战事中,襄城就一定不会有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司马英槿也和刘离一样,将李峻视作主心骨,李峻也成为了她心中最大的依靠。
    “公主,你的手怎么了?怎么破成这个样子?”刘离发现了司马英槿双手上破裂的血泡,掌心翻起的血皮让刘离感到一阵心慌。
    司马英槿猛地收回双手,藏在身后,笑道:“没事的,我不能杀敌,却能为战士们擂鼓助威,与你们相比,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刘离紧张地想要拉过司马英槿的手再看一下,可是看到爱人倔强的样子,只好搂住司马英槿,将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襄城北十里,汝水西岸。
    当下,刁膺的中军大营便驻扎在这里,前军在其前方的东西两端,后军则沿着河岸向西北延伸,确保了攻守兼备的作用。
    大帐内,刁膺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在身前的烤肉上,烦躁地将盛着肉块的木盘推到了一旁,口中怒骂了一句。
    襄城守军的顽抗,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不仅仅耽搁了进兵襄阳城的时间,而且在这三天的攻城战中,自己的兵力有了不小的战损。
    刚才,赵王石勒的军令送到了刁膺的手中,命他速战速决,尽快与石堪合兵攻下襄阳城,而且还要求务必活捉刘离的妻子司马英槿,将其送至襄国。
    刁膺跟随石勒这么多年,知晓他的脾性和嗜好,可如今连城池都攻不下来,又如何能生擒司马英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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