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驾崩,地动山摇。
虽说司马绍的死达不到如此境界,可对于皇城内的人乃至整个建康城的百姓来说,他的死不亚于地动山摇。
眼下,叛军正在攻城。
守城之人除了天子的中军外,还包括大族的家丁部曲以及城中的青壮百姓。
他们是在保命,也是在守护天子。
如今,天子撒手人寰,天下无主,大家顿时乱了军心,抵抗的力量也在瞬间分崩离析,导致苏峻的淮北军攻破城门,杀入了皇城。
城破之时,朝中的许多大臣纷纷趁乱外逃,有的人死在了乱军中,有的人则侥幸逃了出去,中书监庾亮便在其列。
他和家中几个兄弟以及十几名近卫上了一艘商船,虽然在逃亡的过程中,商船遭到了淮北军的箭袭,可庾亮还是由水路逃离了建康,先至寻阳,后一路向南到江州,投奔了江州刺史温峤。
不过,这种侥幸并非是人人都能获得。
淮北军原本就是由流民聚集而成,而这其中又以山匪贼寇居多,本来的面目就是一群残暴之徒,如今更是肆无忌惮了。
随着淮北军全面占据建康城,不仅城中的百姓遭到了杀戮和凌辱,就连朝官与宫城里的人亦是如此,无一幸免。
无论男女老弱,他们完全丧失了做人的尊严和资格,彻底成为了苏峻及其手下们可以随意糟蹋的玩物。
皇宫,太极殿。
当下,这座象征天子威严的殿堂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里面的皇家用具皆被哄抢一空,两扇大门也被砸碎了一扇,而另一扇门则断了门轴,歪倒在殿内。
此刻,太保王导与光禄大夫陆晔、荀嵩等官员都围坐在太极殿中,在他们的中间所护佑之人,则是年仅五岁的继任天子司马衍。
王导在朝中乃至江东极有名望,苏峻对其一直有所忌惮,故此也便没有过于为难他,任凭他护着小天子留在了太极殿。
“建康如此,皇城如此,朝廷如此,庾亮难逃其责,他才是罪魁祸首呀!该杀,当诛其族!”
望着殿外被凌辱的宫人嫔妃,望着她们赤身裸体地被驱赶而行,王导不禁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骂着。
自始至终,王导都不赞同庾亮启用苏峻,而且还多次劝说已故天子司马绍。
王导并不欣赏西府的李峻,他觉得李峻从没有将朝廷放在心上,西府也从来没有真正地顺服过朝廷。
然而,在启用苏峻一事上,王导却及其赞同李峻的观点,亦是认为苏峻就是一头豺狼,天子不应该给他出头的机会,否则必定会反噬朝廷。
李峻不是善类,从兄王敦也不是忠君之人。
可是,王导觉得李峻和王敦还是知礼仪,也是有些尺度,而苏峻与他们二人则完全不同,苏峻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心性暴虐之徒,毫无人性可言。
正因如此,当王敦被杀后,王导知道这一天必将会到来,而最不愿看到的悲惨,也终将会降临在建康城中。
不过,王导没有逃走。
他想做最后的努力,想要护住这个小天子,把江东的晋朝廷维持下去,成就自己一生的宏愿,做一个为天下鞠躬尽瘁的名臣。
“太保,咱们该怎么办呀?”
光禄大夫陆晔望着外边的凌虐,听着震动全城的哀嚎,伏地痛哭,近乎于绝望地问向王导。
王导茫然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下,咱们无兵可用,也便无能为力,如今只能将期望寄予逃出去的那些人,希望他们能聚起兵马来救援啦。”
淮北军悍勇凶残,却也并非是无敌。
如果西府能派兵救援,哪怕是命司州的兵马南下,苏峻之乱都会在几日内便会平息,淮北军也会被杀个精光。
王导从不怀疑西府军的战力,石勒的羯胡军都被他们打回了大河以北,杀一群流民军又岂是难事?
然而,时至今日,西境没有派兵,而司州的西府军也只是到了豫州便停止了南下。
王导知道这是李峻的命令,李峻就是要看着苏峻祸乱江东,看着建康的晋朝庭灭亡。
李峻曾经力劝明帝司马绍不要用苏峻,也劝说明帝要宽容王敦,可这些劝告都成了泡影,也成为了一个现实,所以他不会再管朝廷的事啦!
还有谁能出兵救援呢?
王导想到了荆州刺史陶侃,也只能想到这个最后的希望。然而,他知道陶侃与李峻暗通款曲,荆州和西府之间也存在着说不清楚的关系。
因此,王导已经不确定荆州军会来救援。
“王太保,救命呀!”
“啊...救命呀!”
就在王导陷入愁苦之中时,几声凄厉的哭喊传进太极殿,继而有三名赤身裸体的女人冲进了大殿。
王导在大惊的同时,也认出跑进来的三个人。
她们都是明帝的嫔妃,其中一人名叫顾盼儿,更是深得明帝司马绍的宠爱。
就在三名女子逃进大殿之时,十几名淮北军卒也冲了进来,他们皆是酒气熏天,一脸淫笑地扑向了三个女人。
“放肆,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王导站起身,口中怒喝着,想要上前护住那三名女子,为皇家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然而,他仅是刚刚迈出了一步,一名淮北军卒抬脚便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妈的,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那名军卒咒骂着,又是一脚踢向了仰面倒地的王导:“若不是我家将军留你们一条狗命,老子早就宰了你们这几个鸟人,你们这些狗屁的大臣,还想在老子的面前抖威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军卒对身边的几人吩咐道:“你们给我打,只要别打死就成,老子先去收拾那三个骚娘们,看看皇帝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下一刻,太极殿中充满了淫笑声,苦苦的哀求声以及凄惨的嚎叫声,让这座本应是庄重威严的天子之殿,被玷污得一无是处。
此时,五岁的小天子司马衍也被踹倒在一旁。
他没有哭,也不敢哭,只是呆呆地蜷缩在一旁,看着被殴打的王导与其他几名大臣,听着三个太妃被凌虐时所发出的惨嚎,整个人都在颤抖,一摊尿液湿透了地面。
当下,这样的一幕不仅仅是发生在太极殿中。
皇宫的每一处,皇城的每一角,建康所有的地方都在上演着如此的惨剧。
在此之后,苏峻为了祭拜蒋山的山神,驱逐百官与宫人服苦役,逼迫他们背着重物攀爬蒋山。
另外,苏峻还剥光了那些男女的衣物,让他们光着身子行走,以此来羞辱这些曾经的权贵。
无奈之下,官员与宫人们只得以破席烂草来遮掩身体,又或是坐在地上,用身侧的泥土将自己埋起来,维持着做人的最后一点颜面。
★★★
梁州,汉中郡。
江东的苦难仍然在继续,却与西府没有任何关系。
当下,时节已是金秋,整个西府所控的疆域开始了秋粮的收获,到处都洋溢着丰收后的喜悦,田头地垄间的每一个人在汗流浃背的同时,也皆是笑开了颜。
南郑城外,旱山脚下。
此刻,李峻一家人正悠闲地游玩于花溪村中,三个孩子长高了许多,也长大了,不再像当年那样到处地嬉闹。
李婉儿牵着妹妹李妍的手,跟在大娘裴璎的左右,陪着大娘说话,不时地抿嘴一笑。
李暄则与刘熙走在一起,二人不时地争论一些事情,继而又大笑起来,相互间疯闹一下。
另外,李暄还会跑到二娘宋袆的面前卖个乖,讨一口蜜饯吃。
当下,李峻还有一儿一女,名唤李浅和李语儿。
李浅为男婴,是翠烟所生,李语儿则是女孩儿,是范洛儿十月怀胎的骨肉。
只因这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李峻担心秋风凉了宝宝娇弱的身子,也便没有带出来一同游玩。
“世回,我听说了建康的事,那边的朝廷没了,那里的一切也都毁了。”
缓行中,裴太妃轻声地说着,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李峻,略有迟疑地问道:“你当初劝我到梁州,而且来了之后还不让我回去,是不是早就猜到建康会如此,那边的朝廷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对于此类的事情,裴太妃记得李峻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便做过一次,那时的李峻曾劝说裴太妃早些去江东,不要留在洛阳城。
然而,那时的裴王妃虽然在江东有所布局,人却留在了洛阳,因此也就尝尽了人生中最为悲惨的煎熬。
这一次,她原本还是不想离开建康。
但不知为何,她最终选择听从李峻的提议,由此也躲过了这一劫难。或许,不能简单地说成劫难,应该说是一场死劫才准确。
李峻笑了笑,点头道:“我的确猜到了,苏峻和他的淮北军就是一群兽心的贼寇,朝廷重用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在建康城中,我仅熟识阿姐,不认识其他人,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李峻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曾劝过司马绍,劝他不要用苏峻,不要杀王敦,不要自取灭亡,可他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裴太妃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世回,你真的不打算救他们了吗?”
其实,裴太妃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天下要变了,其实早就变了,只不过以后可能要变成李家的天下了。
李峻摇了一下头,却又笑道:“我不会去救他们,这是他们的气数,做出再多的努力也没有用,可我会去救建康城,救下整个江东,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裴太妃苦叹一声,继而又感慨地问道:“世回,有朝一日,你还会唤我一声阿姐吗?”
“哈哈...”李峻笑了起来,故作不解道:“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您是二郎的阿姐,就算二郎成了老态龙钟之人,也必须要喊您一声阿姐呀!”
裴太妃亦是笑了起来,随后又说道:“等你老了的时候,阿姐早就作古了,你到时候能不能把阿姐葬在邙山上呀?阿姐想要看着洛阳城里的君王,看着他们开创万世的太平。”
“呸呸呸...”李峻连连摆手,笑着说道:“阿姐竟是胡说,一家人开心地出来游玩,您怎么说起那种晦气的话呀!您以后就住在二郎的身边,让裴璎伺候着您,保证长命百岁。”
李峻知晓裴太妃的话意,也听出她已经承认了这个现实,所以也就给了裴太妃一个定心丸。
裴太妃听到李峻如此说,半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随后,她快走了几步,来到裴璎的身旁,说笑着一同前行。
“姐姐,我听顾郎回家说,咱们西府要迁去洛阳城,他也想跟着过去,您就和我姐夫说说呗!”
在李峻的身后,宋袆和宋雉缓步地走着,姐妹二人小声地说着话。
“你真是糊涂了,那种事情岂是我能插手的吗?”
宋袆瞪了妹妹一眼,语气严厉地继续道:“西府自有西府的规矩,官员的离开还是留守,都有其道理,你莫要管这些事情,也不该问这样的话,记住了吗?”
宋雉听着姐姐的训斥,羞惭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开口说话。一家人能有今日的富贵,都是得了姐姐的照应,宋雉的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你呀!就知道护着自己的男人。”宋袆拉过妹妹的手,脸上恢复了笑意,轻声道:“他想做什么,不会自己去求呀!何苦让你来说这个话呢?”
宋雉见姐姐没有真的生气,赶忙挽住了宋袆的手臂,轻声道:“姐姐,顾郎本就不让我求您的,是我自作主张,我就是怕和姐姐分开,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若是再分开,我...”
宋雉的话尚未说完,眼眶已然湿红了起来。
“好啦!傻妹子。”宋袆心疼妹妹,赶忙劝慰道:“姐姐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的身边呢?等方便的时候,我会和你姐夫说说。”
宋袆的话音刚落,走在前边的李峻转过身,笑着问道:“你们姐妹在嘀咕什么呢?好像在说我的坏话,是不是呀?”
宋雉闻言,赶忙摆手道:“没...没有的,我就是和姐姐聊些家常。”
李峻返身走到宋袆的身侧,抬手轻点了一下宋袆的额头,笑道:“你呀!说是不该插手官家的事,那就应该小声说话,这么大声地训宋雉,分明就是想让我听见嘛!”
看到宋袆掩嘴偷笑,李峻又望向宋雉,笑道:“我本想让顾扬留在汉中做个太守,既然你想让他去洛阳,那也好,就让他到洛阳的衙门里当个主簿吧!”
顾扬是宋雉的夫君,这个人虽然没有纵马杀敌的本事,但在为官施政上颇有能力,李峻一直都想放他出去任职。
“啊?大...将军。”
听到李峻如此说,宋雉张大了嘴巴,不停地摇头道:“姐夫,我...我没想...没说,我就...就是和姐姐瞎说的。”
一时间,宋雉有些语无伦次。
衙门里的主簿和汉中郡的太守,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级别的官职,宋雉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多言而断送了夫君的前程。
不过,宋雉是如此想,可身为姐姐的宋袆却要比她聪明百倍。
“二郎,妹夫哪里能担下如此重要的官职呀?不如让他跟在你的身边,就算做个小吏,一家人也是安生。”
宋袆挽住李峻的胳膊,摇晃了一下,略带撒娇般地皱了一下俏鼻。
宋雉听到姐姐竟然说出反对的话,虽然心有不解,却也不敢多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干着急。
李峻在宋袆的脸上捏了一下,笑道:“咱们家里呀!你看似最柔弱,却也比谁都有心思,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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