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影

    
    死狱之城——
    那是一个中型的魔法阵。
    对于那种魔纹的模样，维尔其实并不陌生。
    主仆型的召唤魔法阵，通常是用来召唤缔结过契约的魔宠或者使魔。
    然而，让维尔一行人都出乎意料的是——
    当魔法阵完成之后，出现在亚力克斯身侧的，却是一个笼罩在黑袍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家伙。
    幽蓝色的火焰环绕着他的身体不停旋转着，看上去，就像是众星拱月一般奇特。
    他古怪的笑着，却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仪式的力量在那片区域尤为明显，可是，却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家伙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
    至少，从视觉上来看的确如此。
    虽然这家伙是被亚力克斯“召唤”出来的，但是，从他们之间的态度来看，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更像是合作伙伴更贴切一些。
    不过——
    也不知道亚力克斯又和那家伙说了些什么，后者很恭敬的弯下腰，从不知道什么位置摸出一个深绿色的、像是球体的古怪东西。而后，亚力克斯一把夺过了那个玩意儿，想也没想就直接胀开嘴巴吞了下去。
    当亚力克斯吞食掉那玩意儿之后，一种比原先更为强大的力量从他的身躯周围扩散开来。
    就像是是一团扩散的死亡阴云，所有被它覆盖的地方，都在迅速崩塌。
    当然，也包括那些涅伊洛斯丢出来的紫色水晶。
    因为水晶的炸裂，仪式的加速运行也在一瞬间回归到了原来的速度，这，也让少了一只手臂的亚力克斯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可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涅伊洛斯又怎么能让亚力克斯这么简单就得逞呢？
    当晶石破碎的那一霎那，涅伊洛斯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下一刻，他就在无数紫曜石的包裹下朝着亚力克斯的位置狠狠冲了过去。
    ……
    亚力克斯和涅伊洛斯彻底战成了一团。
    可是，即便是少了涅伊洛斯力量的催动，那个仪式依旧在缓缓运作着。
    而且到了现在，被亚力克斯召唤出来充当“血肉炮灰”的信徒们似乎也伤亡的差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维尔一行人的处境可谓是极度糟糕。
    某种意义上，他们和亚力克斯先前在仪式里苦苦挣扎几乎没什么区别。
    即便有着魔道具和庇护魔法的双重保护，处在距离魔法阵最中心约第五环位置的三人依旧没能完全挡下仪式的影响。
    大量药剂的灌下让维尔的伤势和状态都得到了恢复，可是，作为绝大部分药剂的保管者，伊芙很清楚，到了现在，治疗和魔力的药剂已经快消耗见底了。
    在这三人里，目前也只有维尔一个人还能勉力站着。
    况且，抛去实力不足的伊芙不说，作为伤势最重的博德，这一位圣光教会前神使的状态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无数倍。
    “博德的状态又加重了不少。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扫了一眼身边带血的面容，脸上满是憔悴的伊芙还是犹豫着张了张口，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询问着。
    “维尔，我们会……死吗？”
    并没有回答，维尔只是摇了摇头。
    某种意义上，他现在并没有说话的时间。
    深黑色的魔力在他的面前汇聚，就像是数道叠起的墙壁。
    虽然裂痕宛若蛛网一般在上面密布，可它依旧在坚强的充当着“守卫”的角色。
    就在这时——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博德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红黑相间的不可言状物体从他的口中不停呕出。
    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破碎的内脏。
    “咳咳咳咳……维尔，伊芙……我，我好像听到女神的召唤了……”
    浓重的腐朽气息在博德的身上盘旋着。
    除了那只依旧铮亮的右眼外，他整个人都像是挨了爽的茄子一样焉了下去。
    似乎是感知到自己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博德直接用手撑起了身子。
    他晃悠悠的把腰间的空间袋解下，然后朝着伊芙的方向推了推。
    “你们，收好这个……魔力封锁会在我死去的那一刻自动解开……我相信，你们能好好使用那些卷轴和魔道具的……”
    博德的动作异常迟缓，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他的气息也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活下去，你还没有看到教会重新回归女神的怀抱不是吗？伊芙！治疗药剂！”
    然而——
    就当伊芙在维尔的呵斥声中手忙脚乱拿药剂的时候，博德却一脸灰黑的摆了摆手。
    他的手臂就像是一棵腐朽的树木一般在迅速“枯萎”，大块大块的深黑色就像是霉菌一般迅速侵蚀着。
    “别……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那些珍贵的药剂了……”
    “伊芙！你还在等什么？！把药剂给博德！他现在还不能死！”
    强行打断博德的话语，分身乏力的维尔直接用命令一般语气示意伊芙赶快行动。
    清澈的药剂不计成本的倒在了博德的身上。
    很快，博德身上那些深黑色的斑块就腾起了密集的烟雾。
    可是——
    当那些黑色被清除的时候，一种新的、饱含着寂灭气息的死灰又悄然覆盖了上来。
    更为腥臭的血液从博德的口中涌出，把他那支离破碎的魔法长袍染的一片漆黑。
    “咳咳咳……别，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状况，现在，药剂对我的伤势没有任何作用……没有时间了，你们先听我说……”
    “很抱歉我现在才知道我看错了人，亚力克斯，他的初心早就变成了膨胀的野心……”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刚才召唤出来的那个人，那家伙……是墨菲斯。”
    博德的语速极快，那种仓促的感觉，就像是在交待他的遗言。
    “你可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墨菲斯，前任看守【安琪儿】的典狱长，教会悬赏令上排名第四。当他从教会叛逃之后，他就属于教会必杀的一员。可是，抛开这些之外，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现在，还是继迪·扎德之后，【死亡之领】的新任巫妖王！”
    “！！！”
    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维尔和伊芙都意识到了博德话语中的含义。
    “我没有办法和你们继续战斗下去了……不过……”
    话音未落，博德忽然直起腰背。
    在一阵不可名状的画面之后，他把带血的眼睛朝着维尔递了过来。
    这诡异的一幕让维尔和伊芙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这是在干什么！”
    “别在意这些……这眼睛不属于我，我只是它选择的【食粮】。我知道，这只眼睛一直在抽取我血肉当养料。虽然它上面满是邪恶的力量，可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出，在这眼睛上面，有着媲美神灵的力量。”
    踉跄着身子，博德几乎都要站立不住，他颤抖着把手掌往前送了送。
    “我在这个仪式里，感觉到了一种很强大的牵引力。我相信，只要我一死，这枚眼球就会被这个仪式彻底吞噬。维尔，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这只眼睛和你身上某个地方产生了共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应该能变成你需要的力量。”
    “可是……”
    “咳……维尔！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而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带着这个，我相信你，收下我的力量，你会替我完成心愿的！”
    又是一口黑血喷出，博德直接摔倒在地。
    死亡的气息开始在他的身上环绕。
    很显然，这位教会前神使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我答应你，你别这样，会没事的。”
    握住博德的手，维尔试图拉起，可是不管他怎么尝试，博德的身子就好像黏在了地面似得无法拖动。
    当维尔定神扫视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博德的双腿已经深深“融入”到了地面上悄然腾起的仪式魔纹里。
    一种扭曲的力量开始从下方往博德的身上攀爬着。
    在那种力量的影响下，博德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扭曲变形着。
    “我感觉到了，这是一个降临仪式……不能让这个仪式完成……不能让亚力克斯……”博德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了下去，可是，他握着维尔的手却愈发牢固，“不要忘记……不能让战火重燃……答应我……”
    感受着手中愈发清晰的冰冷，维尔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维尔·库斯塔·吉在这里以誓言之神的名义起誓，我，答应你的请求！”
    空空的誓言听起来似乎很正式，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这只是一个念想。
    证明维尔会把博德的愿望牢牢铭记的念想而已。
    不过，当维尔誓言结束的时候，博德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两把神器就交给你们了……作为我亲自认可的接替者，你们也能极大程度上的使用那两把神器……咳咳咳……唔。我看见女神在向我招手了……抱歉……我不能再帮你们了……我只能到这里了……抱歉……”
    “你别这样，你没必要道歉的……”
    不约而同的转过身，维尔和伊芙都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去看博德那彻底扭曲的模样。
    “抱……歉。”
    很轻飘飘的两个字。
    可是，当这两个字彻底消散的时候，博德，再也没了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