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明日想劝郡主去赏雪?”外书房内,坐于书案后的秦昊宇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垂首恭立的三姑,目光颇为玩味。
刚刚在绮梦居,她还似护崽的母鸡般挡在郡主身前,未想不过半个时辰却又主动找到他的书房来了。
“是郡主让你来寻我说的?”
“郡主确是让我来寻王爷,可说的却是不相干的另一件事。”三姑垂眸回话不卑不亢。
“哦?”秦昊宇一笑,“你倒是说说。”
“郡主临睡前吩咐奴婢来问问王爷,可允她去曲城亲扶二爷的灵柩回来……”
“不允!”三姑话未说完,秦昊宇便陡然厉声打断。
三姑的嘴角微微一挑继续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却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更何况如今郡主又怀了身孕,如何护着郡主平安,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奴婢的本分,也是奴婢对先公主的誓言。至于其他的人和事……倒一概与奴婢无关。想来王爷也和奴婢一样,最不想郡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秦昊宇此时方才抬头郑重地审视起面前这个女人。见她垂首恭立甚是恭谨,即便在自己审视的目光下也依然从容不迫,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是个厉害的女人。也是,她的身边怎么会有庸人。
他知道灼华身边的这个姑姑和那个眉眼英气的丫头皆身手不凡。因此前一日便给她二人用了软筋散。可如今看来,这女人倒像是个识时务的。若是个真聪明的,以后留在郡主身边也未尝不可。
秦昊宇默了默,随即展颜一笑,说道:“你是因为知道本王会拒绝,所以才想了个赏雪的法子欲开解郡主?”
三姑忍不住晃了下神,心中暗叹,果然是孪生兄弟,这一笑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容貌虽然极似,心肠却是两样。
虽这样想着,口中却另道:“奴婢既然能想到的,郡主如何会想不到?去曲城亲迎二爷灵柩,不过是郡主因丧夫剧痛迷了心神,在……闹脾气罢了。奴婢伺候郡主多年,自是十分了解她的性子。现下郡主应极厌恶王爷……”
秦昊宇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三姑却如若未见继续道:“可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不打笑脸人’。王爷与其想着如何千防万防,将那个人从郡主的心中拔出去,倒不如想想如何把自己揣进郡主的心里。”
“你这番话就不怕我说给郡主听?”秦昊宇看着三姑似笑非笑。
三姑垂眸一笑:“我并非要叛主。相反,我所做的皆是为了保住郡主。郡主现下已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奴婢却不能不替她谋划。
“既然王爷走了这一步,自然是想明白了郡主的好处。别的不说,单只说辽鲁封邑银子这一项,只要郡主身在一天便会源源不断地流进西北。以后无论郡主是携子寡居由靖王府奉养,还是王爷日后另有打算。天高皇帝远,只要郡主安好,王爷皆能称心如意。这可是项只赚不亏的买卖。”
“胡说!”三姑话未说完,秦昊宇便皱起眉头出言打断,“我对郡主之心,岂是为了贪图那黄白之物?”
三姑一听连忙敛衽行礼道:“奴婢狭隘,请王爷恕罪。”
秦昊宇看着她继续义正辞严道:“罢了,你也是护主心切。若真是身陷险境,你刚刚那番话倒也能保得郡主性命无虞。可惜于我这里却是无用。
“不防直白告诉你,本王对郡主的心思,恨不能将她捧在手里如珠似宝,又怎会伤她性命,便是连根头发也舍不得伤着。至于觊觎郡主的身家财物……你却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
三姑忙又再三请罪,秦昊宇这才冲她摆了摆手:“不知者不怪。你这份护主的忠心却是难得,又是个识时务的,以后免不了劳你在郡主身边多加看顾。便是本王,日后对你也会多有倚重。
“郡主这才刚入府两日,忧思过重心绪不顺闹些脾气也是人之常情。你且好好伺候着,找些法子排解排解……去琉璃庵赏雪的主意便甚好。那儿的梅花也好,到时候我陪着郡主喝些热热的果子酒,再于那里用了午膳,好好疏散疏散。”.九九^九)xs(.
话里话外却只字未提去曲城迎回昊轩灵柩之事。
三姑垂下眼帘,面上恭谨地笑赞道:“王爷对我家郡主果真极好。只是奴婢却有些担心,王爷毕竟是驳了郡主。恐怕郡主乍闻此事心中愤懑不平,更兼悲不自胜,难免会对王爷有所抵触,届时再口不择言……
“王爷自是宽容大度不会与郡主认真,只是何苦闹那么一场呢?若再因此让王爷和郡主心中存了疙瘩,于日后……反而不美。
“不如由奴婢等先陪着郡主过去散心,好言相劝,细细开解,待到郡主愁思稍减心绪渐开之时,王爷再来。那时郡主虽不至于全然放下哀思,可到底也不会因悲痛激愤与王爷闹得不快。王爷觉得如何?”
秦昊宇略一沉吟便点头笑道:“果然是跟过镇国姑母的姑姑,体贴入微,思虑周全。既如此,那本王就午膳时分再过去。正好明日上午也还有些公务要办。本王在此先谢过三姑美意。”
说着秦昊宇抬手虚虚抱了抱拳。三姑忙避开身子,垂首口称不敢,一派主慈仆忠之相。只是待三姑福身告退后,秦昊宇却盯着她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不会轻易就相信这个女人。郡主何等精明,怎会留一个心思如此活络之人在身边。这会不会又是她的一个什么计谋?
可……以郡主现下的状况似乎又不大可能。且这女人话里话外倒未发现什么破绽。难道真是个忠心护主的,见秦昊轩已死,郡主几乎失了生机,故真心为郡主谋划?若是那样……倒未尝不是件好事……
琉璃庵是王府后花园的一处观景楼,因安了大块的西洋琉璃故而得名。灼华刚到西北,昊轩领她游府时曾经来过,知道此处离当时是冯侧妃如今是肖若鸯所住的关雎院最近。
这日尚未天亮,琉璃庵便早早生起了地龙,水果、茶点、暖房里的鲜花异草如流水般端了进去。金缕寅时便起来吩咐下人布置,又亲自仔细检视了数遍方才放下心来。派场之足,动静之大,简直闹得阖府不宁。
“郡主,她真的会来吗?”敏毓看着炕上半倚着金蟒靠背发呆的灼华,忍不住问道。
“七成吧。”灼华的眼睛一直落在窗外,却又并不像在赏雪,思绪似乎飘得很远,说起话来心不在焉。
“她要是不来该如何?”
“若是不来便再想别的法子。”说到这儿她那游散的思绪似乎被抓回了一点,垂眸沉吟道,“不过以那次一面之缘所见,这位肖氏倒是个极善钻营的。我赌她今日必来。”
敏毓垂下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若不是我被下了软筋散,便偷偷去把那肖若鸯绑到郡主面前也是使得的,又何必费这些力气?”
灼华却没有接茬,只看着窗外的雪景,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这大雪天儿,若是脚程快的,一来一回,今天上午也便该有消息了吧……”。
此言一出,敏毓和扶风皆不约而同面上一肃,旋即露出忧色。三姑上前来拍了拍敏毓的手背。听雪和射月亦围上来安抚扶风。
灼华缓缓闭上眼睛,忽听门外有人说话:“金缕妹妹,便让我进去拜见一下郡主吧。不过片刻,定不会扰了郡主的清静……”
灼华猛然睁开眼睛,来了!
巧果看着自家主子在金缕面前那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不由的面皮一红,心中万分尴尬。
太/安郡主也就罢了,毕竟有品有级,又是……又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侧妃一早儿听说她要来琉璃庵赏雪,便梳洗打扮抢着来拜见,倒也算是个礼数。
可对这与自己同为奴婢的金缕,主子又何苦如此小意奉承,竟还自降身份称起姐妹来了。
她自小跟着侧妃,知她在娘家时因身为庶女颇不得意,养成了察言观色处处逢迎的性子。自己今早也曾劝她,昨儿刚因这太/安郡主挨了王爷的教训,何苦来还要往前凑?可侧妃却偏偏不听。如今这番作派不是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巧果心中抱怨,却不知她主子的苦衷。若是可以,肖若鸯又哪里愿意处处伏低做小,来这太/安郡主面前奉承?但正是昨日王爷的雷霆之怒让她看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十个肖若鸯怕是也顶不上一个太/安郡主。自己之前太过莽撞了!
可这却也不能怪她,王爷承诺太/安郡主的那一句“以王府嫡长子礼相待”,彻底打乱了她的心神。她自始要的便不仅是王爷的宠爱、主母的尊荣,更是要这王府的大脉子嗣由她所出!她要享的是那百年荣华、千秋尊崇。可太安郡主却轻易破了她的前程!
如今得罪了太/安郡主,就必然失宠于王爷。那她如何会有子嗣?思来想去,唯有放下身段主动示好,以求太/安郡主能为自己多加美言,再得王爷垂怜。只要王爷消了气,还愿意去她的鹣鲽院,她便有机会怀上子嗣,以后也就有了倚靠和凭仗。
她就不信,王爷会真的放着亲生骨肉不疼,去扶持一个野种!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且让她忍下这口恶气。
因此当太/安郡主身边的侍女趾高气扬地出来传话说,“郡主怕吵,只宣肖侧妃一人进来解闷”时。巧果都勃然变色几欲发作,肖若鸯却仍咬着后槽牙维持着笑容不变,乖巧地点头称是道:“说的极是。确不应太多人进去扰了郡主的清静。巧果,你等在此候着!”
说着便拿捏着仪态跟随听雪款款走进了琉璃庵的暖阁中。
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这一进去便立时知道了什么叫羊入虎口。
先是不知谁突然从背后一脚踹到了她的腿弯,肖若鸯身子向前一扑,还未来得及喊出声来,便有个姑姑上来兜头将一团巾子塞进了她的口中。随即几个丫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她按住。
肖若鸯顿时睁大眼睛满面惊疑,张嘴想叫却呜呜咽咽出不了声音,心道:不好,莫不是太/安郡主起了杀人的歹意!
却忽听头上太/安郡主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侧妃娘娘稍安。太安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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