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高衙内的上进心
王重阳在夜间,就向汴京城里射出三支羽箭。蒙兀人马上就要掘大河灌城了,汴京城就要早做预防。或者弃城而逃,或者把百姓迁移到城内高地,军卒尽数登城上守御。
留给赵桓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这不多的时间,又被城内的机速房挥霍了。
和大宋的所有机构一样,原本用于刺探敌情的机速房,在经历了早期的兴盛后,现在也开始泯然众人。不但机构臃肿,他们的注意力,也从军情刺探变成“剪除内奸。”
自然,如今汴京城内最大的内奸嫌疑,无疑就是高衙内,和他那一杆曾经的纨绔子弟们。高俅附翼郭药师为祸汴京,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大罪过。
因为赵桓的复政手段实在摆不上台面,所以郭药师并未被鞭尸。自然,附翼郭药师的高俅也是无罪。那么高衙内,就依然是“忠良”之后,似乎这样的纨绔生涯还能继续过得?
但是郭药师想做曹操,要挟天子以令天下,这却是真实存在的大不逆!所以,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某些人群里,郭药师死不足惜,高俅也一定有罪。
高俅病虽然死了,他的儿子却还在。特别是高衙内这样的纨绔儿子,平时各样地作死、胡作非为,简直满脑袋都是小辫子。
只因为他依然顶着“忠良之后”的招牌,开封府的衙役们还真心拿他没办法。但是机速房遇到这等肥肉,如何不蜂拥过去敲骨吸髓?
所以这一年多来,就是高衙内的至暗时刻。大把的汴京百姓诉状,积压陈年老账都要一份份清算。此外,天驷监的两万匹马?你又捣鼓去了何处?
虽然谁都知道,那两万匹马一定是便宜了张叔夜,但是张叔夜却不在汴京。或者说,即便老张在汴京,这些机速房的人也不敢跑去拿捏他。
高衙内就不同,因为高衙内自己都曾无数次吹嘘过,他在天驷监弄出了两万匹马!此外,你的好搭档孙成财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一到海州,立刻就能进入军机处行走?!
说不清楚,就要“理赔”。哪怕高俅留下的家私丰饶,也架不住这些人的贪婪搜刮。如今的高衙内,甚至连容身房产都被人典当了去,开始露宿街头了。
然后他就在这个晚上,捡到了王重阳的那支羽箭。然后前面还有一支,再前面,似乎又有一支?!羽箭上面无一例外地绑着个小纸团:“掘堤,速避!”
高衙内吓得一哆嗦,本能就想要逃之夭夭。但是往哪逃啊?何况,这几支箭都是从城外射来的,那就一定不是射给自己看的!
不是自己看的,就一定是给官家看的。官家很熟悉,就是以前的太子嘛!想当年经常与他高衙内嘘寒问暖,哪怕挨了高衙内的白眼和戏弄,他也不会觉得尴尬。
但是如今再想见官家,却非高衙内所能想象。那就把这三封信交给那些机速房的人?呸呸呸!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高衙内才不屑理他们。
高衙内实在是被这些机速房的恶吏们整怕了,打死也不愿和他们交道。要是能捡到官家,把这三封信交给官家的话,自己就算立下大功了。
弄不好,也能像爹爹高俅那样弄一个太尉当当?高衙内其实不知道太尉是个多大的官,总之很荣耀的意思。哪怕郭药师那样的宰执重臣,都要对自己礼让三分呢。
哈喇子就从高衙内的嘴角流了下来,幻想着自己也能紫衣高冠,前簇后拥,那该何等嚣张?只是如何才能见到官家呢?
不是有登闻鼓嘛!高衙内是汴京城的纨绔,自然知道登闻鼓一敲,天子便不得不见的道理。此地距离登闻鼓院不远,洒家这就去也。
天色渐明,远处开始燃起烟花,璀璨地在夜空绽放,满城百姓都能看见。虽然汴京百姓对此十分不屑,“这贼人都围城了,开封府还有心思放烟花,官家可真不着急!”
内侍童穆看到烟花,跑到寝宫前轻声叫唤:“好叫官家晓得,昨夜城内无事也。”
赵桓听了,这才算放心地打起瞌睡。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准备早朝了,自己可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要说赵桓这人,还算年轻,可这身体,却是越来越不结实了。
特别是这次金兵几路围攻汴梁城,哪怕赵桓已经决死展示自己的帝王威严,可他内心的焦灼,又何尝有过一日轻松过?
最后还是内府侍卫呼延庚降了一个法子,就是晚间响炮,黎明放烟花。一来可以示之从容,而来也能让城外的勤王之师知道汴京犹在,不要狐疑不决,不敢向前的意思。
这个主意本来不错,群臣皆以为可行。百姓听到晚间的炮声,就能酣然入眠。早上看到烟花,就可以开了门市做生意。
但是对官家赵桓这等喜欢“看一步,谋三步”的专业人士来说,却又会带来更多煎熬。晚间炮声过后,赵桓就开始提心吊胆地不敢入眠,生怕被城外的蒙兀人半夜袭城了。
直到内侍童穆来报黎明的烟花升起,赵桓才算安心。小寐一会又该去主持朝会,讨论军机谋略了。一天忙碌下来又是精疲力竭,然而却什么事情都无法决策。
如今真正决定汴京安危的要素,只有两个。其一在蒙兀人不攻城,其二在海州勤王之师何时开到?却唯独与汴京城里的君臣,毫无干系。
特别是杜充败亡后,汴京城内只剩下五万禁军,守城都很难排满城墙呢!
只是今日又与往日不同,烟花过后,鼓声便如雷鸣一般响了起来。这是登闻鼓!赵桓腾地爬了起来,赤着脚丫子就开始叫人:“童穆,童穆,外间何事惊慌?”
童穆却无消息,另一个内侍就慌张跑进来:“官家,童押班已经跑出去打听消息了。”
“嗯嗯,你且进一盆温水进来,侍奉吾洗漱吧。”
“奴婢遵旨!”那个内侍便要退下,赵桓却心中一动。
“等等,吾却看得你面善,你是储宏?”赵桓大惊。储宏可是宦官里的文化人,也是进士及第那群士大夫里的宦官,当真是天下传奇的人物。
但是储宏的运气显然不太好,此前被梁师成用他模仿太上皇的笔迹乱写上谕。此后又得罪了梁师成,被老梁罚去扫大街,然后他就举报了梁师成。
等到郭药师主政时,储宏这样的妙人自然能得老郭重用。先被委派监督内府,后来他就活动去了海州侍候柔福帝姬。因为实在不放心,后来又把他要回来,投掷闲散了。
如何今日却能混到自己面前?赵桓疑惑不止,这混蛋能够模仿太上皇的笔迹,达到如假乱真的地步。放在如今这时局里,可是个天大的麻烦呢。
储宏此前在外殿,其实隐约听到前面动静。伴随这登闻鼓声,隐约还有“见官家说话”、“掘堤”等破碎言语。
当年郭药师一句“大河决口”的威胁,就生生打消了汴京百官抵抗的意志。如今的蒙兀人,恐怕就绝不会只是“威胁”了!
储宏听得头皮发麻,这才赶紧跑来。他想要告诉赵桓,官家,咱们还是赶紧跑路吧!“禀官家,奴婢却在外殿隐约听见登闻鼓院那里似有人报警,言说城外蒙兀人掘堤之事?”
“掘堤?什么掘堤?”赵桓的心中一紧,当年郭药师怎么进了汴京城做权臣的,赵桓可是记忆犹新呐。如今蒙兀人来了,难道还要拿这个借口迫吾开城吗?
看着储宏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桓一阵腻歪。这等军国大事,也是你这样的内宦可以肆言的吗?赵桓不愿听储宏分说,就一叠声催着他去找回童穆,外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禀告官家,却是昔日太尉高俅的混账儿子高衙内吃了酒,在那登闻鼓院发酒疯呢。”气喘吁吁的童穆跑过来禀报。
“不过如今不碍事了,贾奕大人已派人捉了那厮去机速房审理,估计那高衙内要吃不少板子呢!”童穆幸灾乐祸道。
官家不喜欢高衙内,所以童穆也不会喜欢。高衙内曾经是汴京城里人人厌恶,却又人人无可无奈何的纨绔无赖子。
但是如今却不比往昔,高俅死后,的确没有获罪。但是太尉府、高家的屯田、家私、店铺等营生,都先后被官家派了内府托管。
因为高俅经营的这些营生,当初为了揩油水,都曾动用过厢军营造。所以?理所当然地收归“国有”了。至于福记?那却是柔福帝姬的生意,可不是你高衙内想抢,就能抢的。
所以高衙内早已落魄,没了衣食住所,按道理也早该投胎闪人了?奈何高衙内平日混账不错,但他昔日也曾挥金如土的。被他有意无意救助过的汴京人,不知凡几。
高衙内嚣张时候,这些人自然不会凑向前一起被汴京人诅咒。高衙内快要饿死了,就总有人会丢来一点吃食,有时甚至还有酒水、烤鸡续命,这一度让机速房的人大失所望。
如今的机速房,经历了郭药师投置闲散,肆意掺沙子后,早已不复当年的精忠报国。三教九流的人都混迹来,哪怕贾奕也是无可奈何?
好在大宋的其他几处机构,比如皇城司、机宜司等等,屁股也都很不干净,各处敲骨吸髓的事情不要做得太多。机速房也只是走了那两家的老套路,没啥了不起的。
虽说官家厌恶高衙内,但也的确没有给他治罪。机速房却知道高衙内的很多黑历史,隔三差五地一件件抖落起来,高衙内又能如何?他的纨绔兄弟们,也都躲着他跑路了。
只不过这些事却不能做在明面上,毕竟没有在官家那里讨到过旨意。若是被官家知道机速房经常“奉旨”查办高衙内,官家又会作何感想?
难道也要割了卵蛋去宫里陪伴储宏吗?所以,高衙内敲打登闻鼓,胡说什么掘堤之事,那都是别有居心呢!“你敢说你不是存了私心才来敲鼓的吗?”
高衙内顿时哑言,自己怎么会没有私心?“俺就是想要借这三封箭书的功劳,弄个太尉啥的官儿做做呢。难道这样也违律了不成?”
“简直一派胡言乱语,居心叵测!等等,你说还有三封箭书?那么箭书又在哪里?”几个机速房的家伙都在狐疑不定。
怎么看,这个纨绔子也不像搞情报的那种人啊?
高衙内却还指望这三封箭书立功做官呢,他如何肯把这等好事再给机速房祸祸去?箭书当然就在高衙内的袖口中,但是他一点也不想交给这些可恶的机速房。
所以情急之下的高衙内,匆匆就把手缩在袖口中,把那三封箭书卷了一团,趁人不备时,一口就吞了下去。
“这下子,你们可就没得便宜赚了吧?”高衙内洋洋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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