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绪即刻中止了,方才的温情如云烟般消逝,她告诉自己,眼前这人是害死哥哥的凶手,此生他们只可能是仇人。
总有一天,他们会露出原本的面目,到那时,一切的假象都将被撕裂。
陆熠然感觉到身后人慢慢靠了过来,他顺势起身,心里被一股奇异的感觉填满。
这段路再长一点就好了。
他心里如此想着,沿着楼梯缓缓走向二楼,踩在红毯上发出的声响极小。
两人皆是沉默。
远处,一扇门悄悄地合上。秋兰低下头,掩住了门又如何?
他们的亲昵举动,何尝不是在刺痛她的心?
她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一无所有?为什么他的目光,不肯停留在自己身上?
秋兰的手已经掐出了血,她的眼如一潭死水,细看,却涌动着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绿萝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屏风后,她不知道秋兰怎么了,为什么变得如此可怕,还有一件事…不行,她要找机会告诉小姐。
“阮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熠然与陆羲禾二人来到了上房,他随手关了门,将她放下,关切地问道。
陆羲禾正色道:“大哥,客栈中是否有其他人?”
“此话怎讲?”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势力?
“若全是我们的人,我怎么会好端端地被那人抓走?为何所有人都没有察觉?我们当中,一定混入了其他的人。他潜伏在我们周围,窃取情报,与幕后的人里应外合。方才我感到一种阴冷的目光,盯着我的背,我可以肯定,他就在客栈里,大哥,我们必须要把他揪出来。”
陆熠然安抚道:“此事颇有蹊跷,我已派人暗中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
陆羲禾僵硬地笑笑,忽又想起一事来,自己的贴身婢女秋兰和绿萝,怎地毫无察觉?
秋兰自小习医理,尝百草,可以说是百毒不侵。为何每次自己有事,她都恰好中招?
陆羲禾的视线缓缓落在陆熠然的身上,不对,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是今天的事导致自己疑神疑鬼?
秋兰与她一起长大,断然是不会害她的。
至于绿萝,从前自己并未重用过她,此人还有待考量。
在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不会给她们下任何定论。
但要是让她知道了,谁胆敢背叛她,她就会让那个人知道,背叛她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陆熠然犹豫片刻,问道:“你为何读些有关法典的书?女孩子家,读些诗词歌赋,亦或是史书传记,总胜过这些东西。”
“为何女子不适合读这些书?”陆羲禾反问道。
“诸如此类书,是为朝廷治国之大事,读了只是烦劳伤神,并没有多少益处。还是说,你想……”陆熠然顿住,原来如此,难怪她这次会这么听话地跟自己来到京城!
“我要当女官。”陆羲禾如是道。
她的声音坚定,眼神里闪着明亮的光,那是对信念的追求,那是希望的光。
“不可以。”陆熠然冷声道。
“为何不可?”
“朝廷的复杂,人心的黑暗,你统统不清楚。即便为女官,你也会受人欺压。想要不被欺压,你就要想方设法地往上爬。权力,欲望,这些东西会蒙蔽你的双眼,你会迷失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我不愿看你如此。”陆熠然握住她的手,“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去满足你,除了当女官。”
“大哥,你果真一点都不懂我。”她抽离了手,“人活一辈子,如果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便是白走一遭。”
“只有当女官才能实现你的价值吗?你可以选择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为何要这般死心眼?你可知这条路有多凶险!”陆熠然气极,“你,你,你……”
“来人!看好她!”陆熠然站起身,“我绝不会让你当女官,你死了这条心吧。”
无常等人候在外面,待陆熠然走近了门口,心照不宣地站在两侧,把守这道门。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陆熠然冷冷道。
“是。”无常应下。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陆羲禾静坐在卧榻上,忽地笑了起来,阳光映在她的发间,暖融融的,温和至极。她像是坠入凡间的精灵,无人能解,无人可靠近。
无常低下头,下人不可直视主子,他的余光恰巧能看到她的举动,她微微挪动了一下,取下笔在纸上“唰唰”地写。
无常亲手把门关上。
从那道越来越窄的门缝中,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失去自由的弱小姑娘。
那个,从小便受制于人的小丫头。如今她不再哭了,也不再闹,这样的她,让人越来越捉摸不透。
“哎。”他背过身去,这些大户人家的千金阿,真可怜。
陆羲禾在纸上写了寥寥数语,用信封装好,放在案桌上。
“谁也阻挡不了我。”她扬起嘴角,自信的神情飞上脸庞,她准备了这么多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股花香袭来。
街上仍有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似乎是三更了。世间众生相,竟也如此有趣。
“小姐,您在吗?”无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外面都是大人的人,没用的。”
陆羲禾倚在窗边,闻言轻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要逃走吧?”
……
“小姐,早些歇息吧,今晚不会有人能威胁到小姐的安全。”
无常说完,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陆羲禾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封信。大意是叫陆熠然不要担心,自己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回来。
陆熠然急得不行,四处派人找她。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事实上,她逃出的第一晚便碰到了夜巡的白喜等人,白喜立刻给宁炎传了消息。
两人很快又见面了。
“过一阵子,我会参加刑部的举荐考试。”
“想当女官?”宁炎颇意外。
“恩。”
宁炎不认同她的想法,“刑部破事一堆,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去吃不消。”
“先年景阳女帝创女官制度,各部皆有女官,其他人能胜任,我有何不可?”她揭开马车帘子的一角,见宁炎一脸严肃骑在马上,她忍不住道:“你的伤还疼吗?”
宁炎察觉到她的目光,她在关心自己?他心情愉悦,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这点伤,不算什么。我送你去我的别院,那里除了打扫的婆子,没有其他人。”
陆羲禾觉得很奇怪,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住他的别院?
“不必了,我已经派人置办了一处宅子,劳烦殿下送我到那儿吧。”
陆羲禾将字条递了出去,宁炎接过来看了看,“你真是怪。旁人都上赶着求我,我要帮你,你却不愿意。”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呢。”所以,不要再靠近了,更不要再对她好了。
“没有关系?”宁炎重复了她的话, “谁和你有关系?”
陆羲禾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装作没有听到。
宁炎脸色极差,他知道自己与她没有关系,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竟然十分恼火。
宁炎猛地翻身下马,车夫立刻停了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踏进马车,见她端坐在马车里,懵懂地望着自己。他的气顿时跑到了九霄云外,原本准备责问的话到嘴边变成:“我吓到你了?”
陆羲禾不知道他情绪变化为何如此快,轻轻点了点头。宁炎有些尴尬,在侧面坐下咳了一声说道:“我和刑部尚书有些交情,如果你真想去刑部,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来送温暖吗?”陆羲禾掩嘴笑了笑,一双眼熠熠生辉。
宁炎恍神,心虚道:“我可不是白帮你的,以后用到你的时候,你得帮我。”
他对她说谎的时候,耳根会变红,他应该不知道吧?
陆羲禾心里偷笑,在外人眼里的活阎王,竟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殿下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举荐考试已经占尽先机,如果殿下还替我走后门,对他人岂不是不公平?”
宁炎听见她对自己的称谓,面色不悦,“好好说话,什么殿下民女的,听着别扭。”
陆羲禾改口道:“我早已熟记法典,连历代案例也牢记在心。刑部的考题,对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宁炎很想支持她,可是刑部那些人,个个都不是好相处的。她去了那种地方,会不会被人欺负?到时候偷偷哭鼻子?
“你去刑部干什么呢?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宁炎忽然严肃起来,“刑部的大牢里,每天有无数人被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机会逃出去的人,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曾经折磨他们的人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陆羲禾正色道:“倘若犯人触犯禁律,必然要处死,为何留他一命让他有机会出来继续作恶?”
“你怎么这么天真?如果能处死,早就处死了。”
“我不管他们怎样,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律例的存在就是为了约束人的行为。如果不狠心惩治,作恶的人会认为自己作恶也没什么,反正不用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会变本加厉,给别人造成更多的伤害。所以触犯死律的人,必须砍下他的头,让所有的人知道,这就是作恶的下场。”
宁炎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我问你,如果你最亲的人被别人迫害,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你会去报复他吗?”
“我一定会。”
“那么你害了他,官府要砍你的头,你想想,你难道不冤吗?是他先害人的,为什么被处决的是你呢?”宁炎继续引导她道。
“这样不是很公平吗?所有的人,都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陆羲禾的回答让宁炎很意外,“这些是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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