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末日

    
    第十五章 封门村的秘密（一）
    “你这笑容，可太不专业了！”
    胖子没听见杨亚升说了什么，他此刻食欲充斥大脑，恨不得把高脚桌给一口吞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一把抢过小二手里的美酒，咕咚一声下肚。
    杨亚升和学霸反应不及，眼见胖子化作一道残影，一饮而尽便继续横扫美食。
    小二激动地笑道：“客官，喝了酒您得报上名字。”
    刘学霸见胖子状态不对，刚想阻止，便被一旁的杨亚升拦住。
    他起身拍了拍胖子肩膀，健硕的体型将小二遮的严严实实，绽出八颗牙齿，微笑着耳语：
    “告诉他，你叫胖子。”
    胖子被怪力拍醒，正一脸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哦，对了，“我叫胖子！”
    他脱口而出。
    小二惊得跳起，“客官，您不是叫毕建业吗？”
    刘学霸起身：“他叫毕建业，他也叫胖子，还叫闪电侠呢，有什么问题吗？”
    他跟杨亚升一左一右，锃亮的光头和硕大的胸肌将小二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刘，刘大宝客官，您干什么？”
    光头学霸邪魅一笑：“干什么？请你喝酒咯！”
    杨亚升也露出屡试不爽的专业微笑，一把提起地上的大酒坛。
    “你说的嘛，这喝酒多是一件美事啊，你也喝！”
    他不由分说，一手攥着小二的衣领，一手提起酒坛就往下灌。
    嘟怼嘟怼嘟怼怼——
    体积惊人的酒坛竟一滴不剩，尽数被灌入小二口中。
    哗啦一声，杨亚升砸碎空酒坛，小二也随之跌坐于地，浑身槐花酒香四溢。
    “哟，看不出啊，你这小二酒量不错。”
    小二眼神空洞，失了神般呢喃着：“客官里面请，里面请，请……”
    杨亚升一把抓起小二，提到高脚椅上，依旧微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二六神无主，只会说着：“请，请，请……”
    杨亚升与学霸对视一眼，“这酒真有问题，怕是喝多了能让人失忆。”
    他转向呆滞的胖子：“胖子，醒酒了吗？”
    刘学霸打量几眼，计上心头。他俯身到胖子耳边：
    “恭喜你，变性手术很成功！”
    “！”胖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在身上摸索了半天，这才长出一口气。
    “老刘你个臭嘴，吓死我了。”
    他的眼睛有了神采：“我们刚刚不是要出任务，找什么沉睡的能力者吗，”
    继而疑惑道：“怎么突然就到酒馆喝酒了？”
    杨亚升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你这是喝断片儿了！”他抬手一指痴呆状的小二：
    “差点没把你救回来，不然你就跟他一样了。”
    胖子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喝，与周公喝酒不算断片……周公的事，能叫断片儿么吗？”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庄生晓梦”，什么“幻灭”之类，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胖子于是羞愤难当，语速飞快，吐沫四溅，众人只道是垃圾话。
    谁知他抄起高脚椅就砸，众人只听啪啪啪一阵脆响——柜台后的几坛老酒就一个不剩，给他砸了个精光。
    槐花酒香四溢，浓郁至极，睡倒的食客仿佛被加了两床被子，愈发难以清醒。
    香气飘到了村口，经久不散，不知何时，竟有佝偻的老农靠在店门口。
    胖子对“横扫老酒，做回自己”的行为颇满意，欣赏着乱七八糟的酒馆，没有注意到杨亚升和刘学霸奇怪的眼神。
    “后生仔，你们闯了大祸了啊！”老农摇晃着，仿佛风中残柳，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酒吗？你们就敢砸。”
    他气得直跳脚，“这可是忘忧酒，喝一杯就让人忘记几天的忧愁，喝一坛就能让人完全失忆！”
    三人面面相觑，怪不得胖子直接断片了，敢情是喝了假酒。
    “哎哟哟，一坛都不剩了，这下可全完咯！”老农一屁股坐倒在地，看得三人心头一紧。
    “没有忘忧酒，那些怪物会毁了一切的！”他满脸皱纹夹着几滴难得的眼泪。
    “哎呦！我滴儿啊，我苦命的小孙女哟，你们可怎么活哇！”
    老农开始哭天抢地，声音沙哑又愤慨，仿佛刚做完痔疮手术的患者在大号，让人憋不住同情，憋不住笑。
    “噗嗤！”胖子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本来杨亚升和刘码农还一脸沉痛的别过脸去，这下二人再也绷不住，
    “哈哈哈哈！”×2
    “老伯，你这演技可太差了点。”杨亚升捂着肚子笑道，
    “没有几滴眼泪不说，这一屁股坐倒的时候还特意选了个干净地儿，”
    “可太不走心咯。”
    刘学霸顺着道：“想让我们出手就明说嘛，不用整这出戏。”
    “你见到我们时，装着低头吃饭，却又时不时抬头张望，注意力就没离开过我们。”
    杨亚升也收起笑容，“老伯，你也不用编故事，就实话实说好了。”
    “我们也看出来了，这村子不对劲，明明家家户户都有炊烟，还有这么多人到酒馆吃饭。”
    “他们吃的都不少，偏偏还瘦骨嶙峋的，包括你，其中缘由……”
    他顿了顿，“我们作为外来者并不知晓，还望你明说。”
    老农呆住，似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陷入回忆：
    “本来我们封门村不是这样的，本来都是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村民得了一种怪病，胃口变得极大，怎么都吃不饱。”
    老农眼神变得极为惊恐：“一开始家家户户还有家畜，村民们还有余粮，但很快家畜被吃完了，粮食也被吃的精光，我们，我们根本控制不住……
    你能想象吗，全村饿着肚子，眼冒绿光，找不到任何吃的……
    最先失踪的是女人和小孩，然后是老年人，然后是人缘不好的年轻人！
    那时候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我怕被吃掉，就天天躲在村口。
    就在大家快要崩溃时，村里突然来了位赤脚医生，他虽然没有治好我们的病，但他用村里随处可见的大槐树酿了忘忧酒。
    村民们喝了忘忧酒，就会忘记要吃东西，就能正常一些。
    赤脚医生在村子里开了间酒馆，每当有人控制不住的时候，就跑来喝酒，很快，村子情况好转。
    人们也都饿怕了，家家户户囤了不少粮食，这才有你们看到的光景。”
    老农正说到动情处，却被杨亚升直接打断，“不对吧老伯？”
    “你说村里情况好转，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喝酒？
    最重要的一点，小二对我们三个外来者十分热情，劝着我们喝忘忧酒，我们又没病，他这么做就说不通了。”
    杨亚升露出八颗大白牙，“你们村子真的恢复正常了吗？还是说，你们本性难移，合谋用忘忧酒把外来者灌醉，然后分而食之！”
    他盯着老农的眼睛，“我说的对吗，老伯？”
    老农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们这群卑鄙的外乡人！就是你们给村里带来了怪病！”
    老农还在吐沫乱发，不知何时，农舍炊烟不再，日头偏西，小店门口多了一个个眼冒绿光的身影。
    “你们这些外乡人忘恩负义，就活该被我们吃掉！”老农说着便眼冒绿光。
    无数饥肠辘辘的村民将店门堵得水泄不通，他们骨瘦如柴，身形高大。
    “饿啊，我好饿！”
    “外乡人，新鲜的外乡人！”
    “我要吃，我要吃外乡人！”……
    胖子吓得浑身冷汗，肥肉乱颤，在村民眼中更为诱人，“杨哥，不是说好了西游记桥段吗，怎么变成生化危机了？”
    “那不是更好？”杨亚升微微一笑，对着近在眼前的食人族道：
    “最后一个问题，”他天真烂漫地笑着，村民们不由的停下，
    “你们有名字吗？”
    暮色滚滚，阴森的食人山村，唇红齿白的少年对着绿光恶魔们如是问道。
    绿魔村民们为之一愣，名字？名字是什么？好吃吗？
    “饿啊！”×n
    “看来是没有了，”杨亚升笑容渐盛，“看在你们也是受害者的份儿上，我会轻点的。”
    话音未落，无数枯木般的双手便抓向他，少年却是看也不看，身形下坠，一腿扫出。
    风卷残云扫堂腿！
    当饥肠辘辘的村民将魔爪伸向外乡来的少年人，便有命中注定的惩戒临到他们。
    杨亚升面对丧尸群尚且来去自如，更何况骨瘦如柴的食人村民。只见他轻描淡写的一腿接一腿，小店内便多了无数爬不起来的身影。
    待尘埃散去，被特意漏过的老农站在店门口，眼中的绿光被惊恐替代，汗衫湿透。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厉害？”
    “老伯，无视别人的问题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刘学霸凑近了老农，逼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杨亚升和胖子一左一右，将夕阳挡得严严实实，三座大山顿时横压在老农头顶。
    ……
    “想不到你的数据视野还能当测谎仪用，”胖子惊讶，“可以啊，万金油老刘同志。”
    “说到万金油，”杨亚升起身——他身后地上，老农不知遭遇了什么，涕泪横流两股战战——满意地笑道：
    “老刘同志，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通过与老农亲切而友好的会谈，他们得知村民都没有名字，赤脚医生的故事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村里的老槐树会自动生出槐花酒，村民们只要喝下就会忘记食欲，但效果只能持续一段时间。
    若是不及时饮酒，就会食性大发，成为眼冒绿光的饿鬼，无数外乡人便因此惨遭毒手。
    “问题的关键就是村里最大的那株老槐树，”刘学霸不负众望，光头一闪继续道：
    “老槐树是我看到的两处数据节点之一，具体情况，一探便知。”
    老槐树位于村庄正中央，枝繁叶茂，荫蔽一方，其所在静谧祥和，与躺倒一地饿鬼的小店形成鲜明对比。
    事不宜迟，众人当即赶往老槐树。所有村民都被杨亚升打晕堆在了小酒馆，夜色下寂静无人的小山村像是起了某种变化，仿佛有不知名的猛兽在暗中潜伏。
    盘根错节的老槐树静静矗立，似独守一方的石狮子，它苍劲的枝条向四方尽力伸展，试图在努力庇护更多村民。
    “这老槐树有点邪门儿啊，”胖子一脸疑神疑鬼，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像人变的？”
    “别胡说，”刘学霸满脸写满了唯物主义，
    “无非是一处数据节点而已，能有什么古怪？”
    学霸嘴还没有合上，老槐树无风自动！
    树影婆娑，月光横斜，静谧祥和的仲夏夜之梦秒变阴森可怖的霍格沃兹打人柳！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胖子躲开从天而降的巨大枝条，
    “什么正常的场景被你一说都成了恐怖片了。”
    打人槐树挥舞枝条，劈头盖脸地砸向三人。
    不对，不是老槐树成精，而是老槐树倾覆！
    三人险险躲开坚硬的木枝，全部灰头土脸，却见老槐树躺倒在三人原先的位置，巨大的根系尽数断裂，滴落沁人心脾的槐香。
    老槐树留下的坑洞，此刻正散发丝丝缕缕的黑气，有难以名状的恐惧传出，让三人如坠冰窟。
    “底下有很庞大的数据，”刘学霸扫开头顶的绿叶，
    “有什么大东西要从下面出来了。”
    不用多说众人也知道，这东西小不了，还跟村民的怪病有关，说不定就是怪病的源头。
    “你们离远点，”杨亚升凝神戒备，“待会打起来了我怕护不住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胖子便背起刘学霸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月色下，“杨哥，你放心打，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
    杨亚升哑然失笑，不再迟疑，唤出血色巨斧走向大洞。
    黑黝黝的坑洞不断震荡，沙土和黑气组成了大战的序幕，当震荡达到了一个顶点，一声摄人心魄的尖叫划破序幕。
    杨亚升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幼小的身影随着尖叫爬出坑洞，它通体灰白，状若人类婴儿——如果忽略那张占据大半个脑袋的嘴巴的话——正不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远处的刘学霸视野全开，他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是人，而是某种怨念聚合体的存在，说来有趣，它竟和杨亚升背负的深渊类似。
    只不过杨亚升背负的是无数惨遭不幸之人的血海深仇，怨婴聚合的则是亿万生灵最基本的欲望——食欲！
    “是饿死鬼！”胖子听了刘学霸的解释直接抢注域名，不得不说，颇为贴切。
    饿死鬼抓心挠肺的尖叫止住，它发现了手持血色巨斧的壮硕少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亚升，发出与村民如出一辙的绿光。
    “不好，饿死鬼盯上杨哥了！眼冒绿光，吓得人三尺神散，七窍生烟！”
    皎洁的月光下，光头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金牌解说刘学霸上线了！
    “再说那直面饿死鬼的少年，却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得甚至想笑。果然，杨哥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八颗白牙整齐得惊天地泣鬼神。”
    胖子有些受不了他的浮夸，但学霸说书实在扣人心弦，“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杨亚升天真烂漫地笑着举起了血色巨斧，明月也仿佛变成了血月，血色光华闪过，一切重归寂静。
    胖子连连追问：“发什么了什么？那饿死鬼怎么样了？”
    “只见血斧巨汉力劈华山，开山裂石的一斧下，饿死鬼被一分为二，变成两摊灰色的烂肉！”金牌解说尽职尽责，连数据视野难以分辨的色彩也一并脑补出。
    “但是，一切就真的重归寂静了吗？月光下，两摊灰肉竟然缓慢蠕动着，靠近着！”
    杨亚升直觉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击之后凝神戒备。
    只见两摊饿死鬼变成一堆，然后隆起，最后重新化作人形——只是较之前的婴儿形象似略有成长！
    “好饿！”小孩饿死鬼口吐人言，却不似人声。
    杨亚升微微一愣，遂不以为意，任你千般变化，我自一力破之！
    他未待饿死鬼完全恢复，巨斧便斜向扇出，门板般的斧面将饿死鬼迎头砸倒。
    然而，异变突起，被压成平面的饿死鬼竟再次复原！
    只见斧面被一点点顶起，尽管杨亚升单手持斧，巨斧本身也重若千斤，但饿死鬼复原的速度和强度在疯狂提升！
    杨亚升提起巨斧，便有蹲伏着的少年饿鬼猛然扑出，黑气四散，吼声如雷！
    “好饿啊！”
    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连带金牌解说也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血斧巨汉收起了微笑，再次一斧闪电般劈出，少年饿死鬼被不出所料地一分为二。但血斧巨汉并没有停下！
    他一斧接着一斧，仿佛在置办筋道的撒尿牛丸！”金牌解说悄悄擦了把嘴角。
    “隔着这么远都仿佛能听到，肉馅被砸在案板上的声音，啪啪啪，愈发糜烂！”
    “尽管死灰色的烂肉让人提不起食欲，但我还是宛若闻到了港岛爆浆撒尿牛丸的清香！”
    金牌解说再次擦拭嘴角，胖子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是何等的筋道，又是何等的匠心独具，让远处的我情不自禁感叹，好饿！”
    “好饿！”×3
    不知何时复原了一张脸的壮年饿死鬼大吼，刘学霸和胖子竟也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阴云遮住了月光，朦朦胧胧的小山村，伴随着这声三重奏，竟又有无数声音响起：
    “好饿！”×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