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天易居客栈。
数日以后,楚忘带着人站在客栈外边,他仰头凝视匾额,经手的店家连客栈名都未改。
“天易居...”
楚忘喃喃自语,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站在他身后的王子民等人面面相觑,皆是不太明白楚忘此刻的心情。
“我们进去吧。”
楚忘卸下外套,走入天易居客栈,里面客人只有二三,小二正趴在柜台处打盹。
“小二,上酒。”
王子民走到柜台处,凑到小二的身边,大声的吼道。
“客官,你要喝什么酒呀?”
小二急忙抬起头,打了一个呵欠后,看向楚忘等人,他的目光逐渐凝固,紧紧注视着楚忘,失声道:“楚忘....你是楚忘?”
楚忘循声看去,微微一愣后惊喜万分,“凌风,你怎么还在这间客栈里当小厮?”
“我...我要吃饭...”凌风欲要大步走向楚忘时,忽地发现楚忘一身华衣,王子民等人更是以楚忘马首是瞻,他猛然意识到楚忘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小厮。
他为了谋生早已抹去了棱角,很难像少年时一样搭着楚忘的肩头叫声忘哥儿,他讪讪的缩了缩脏兮兮的手,下意识的鞠着腰说道:“混口饭吃,你呢?忘...忘大侠...”
楚忘走向凌风的脚步一缩,发觉对方非常拘谨,他欣喜的目光逐渐消隐,认真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凌风,他才发现凌风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背脊躬得很低,眼神唯唯诺诺。
“凌风,丁大牛呢?”他站在原地问凌风道。
“大牛?他得了痨病死了。”凌风淡淡的说,仿佛早已忘怀丁大牛的离逝,唏嘘道:“楚大侠,你还记得早些年巷子口处的那个卖花姑娘吗?
早些年,那个姑娘被米铺的王老板相中了。丁大牛见自己喜欢的姑娘眼睁睁的被王老板娶回去当了九房姨太,有些难以放下,在对方婚礼上喝醉了酒,说错了话。
最后,他被王老板的人打折了双腿,没了收入后又患病。”
楚忘听后倍感难过,故人身死不说,站在他眼前的凌风又像一个很陌生的人。他微微喟叹,时间抹去凌风的棱角后,让对方看上去宛如一个步入暮年的小老头儿。
“凌风,你陪我喝会儿酒吧。”他转身走向一张酒桌,听到身后传来凌风很没底气的话,“我就一个小厮,哈哈,算了算了,要是被店老板看见了,免不得又是一顿训斥。
楚大侠,你想喝什么酒?”
“凌风,我就喝些离忧靡酒,”楚忘脚步一顿后,半闭上双眼后忍不住轻叹口气,他卸下剑匣,抱着漫雪坐下,看向返身去酒窖抱酒的凌风。
他记得那个住在巷子口的姑娘,以前常听凌风和丁大牛提及,他记着两人都对那个姑娘很有想法,当丁大牛醉酒失语后招至大祸,也不知凌风怎么想。
“少主,这个小二是你的好友?”王子民凑到楚忘身边,疑惑地低声询问。
楚忘陷入短暂的沉吟,再次抬眼看向凌风的背影,摇摇头道:“算是旧识,可已不再是好友。
当年,我在这家酒楼里也当过数月的小厮,我与他都是袅娜少女羞,岁月无限愁的少年人,不知市井模样,能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可如今却是不能了。”
他说完后,又忍不住叹口气,看着旧时好友被市井现实所杀死是件很让他惆怅的事情。
“大侠,酒来了。”
凌风端着酒小跑而来,略带歉意的说道:“小店没多少肉食可选,这个年成没多少人能吃饱,望楚大侠...”
“来些饭食和小菜就行。”
楚忘看着鞠身站于自己面前的凌风,接过酒再次问道:“凌风,我们二人也算是相识一场,你当真不打算陪我喝上几杯?”
凌风双手捏紧裤脚,小心翼翼地瞄向素来吝啬的老板,抿嘴不说话。
楚忘的目光掠过凌风,看向站在柜台处甩着算盘的老头儿,笑着道:“这酒是我请你喝的,又不是偷喝,他又怎会怪你?”
“呵呵...”
凌风讪讪的笑,由于酒楼的生意不好,这家老板只要找到一个借口,便是会将心里的烦躁发泄在他身上,他摇摇头,婉拒道:“楚大侠,我去忙事了。”
“嗯嗯。”
楚忘没有勉强,看着凌风缓缓转身后,忽地扯高嗓子问,“凌风,让人打折丁大牛双腿的王老板身居何处?”
凌风忽地脚步一顿,脑海里浮现出丁大牛的模样,深埋于心里的痛楚不断翻涌,他敛住情绪,知道自己一旦开了口就会为自己招惹上麻烦。
“哈哈..”他无奈地苦笑,并不做回答。
“凌风呀凌风,你习惯了看人眼色行事,眼力自当好些才是?莫不是傻了,有我站在你身后,还怕一个米店王老板不成?”
楚忘长吁口气,倒上一杯酒。
凌风忍不住侧转身子去看楚忘,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的酒楼老板听到楚忘的话,也不由抬眼朝着楚忘看去。
此时,凌风才发现自己的胆怯是有多么可笑,他环视一番站在楚忘身边的王子民等人,忽地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抬手指着城西方向道:“距天易居有三条街,米铺名天下大同,也算是附近有点儿名声的米铺。
你只要出去打听一番,便是能轻易找到。”
“呵,子民,你去把那米铺老板的双腿打折吧。若他是一个老头儿,打折他的双腿怕是便宜他了,那就把长子的双腿一并打折吧。”
楚忘平静地喝了口酒,注视着凌风的眸子,喟叹道:“软懦会使一个人丧失思考的能力,凌风,你说是吧?”
“呵呵!”
凌风低下头,凌乱的发丝垂下遮挡住他的额头,他发出壅塞的笑,看着提剑大步走出的王子民,小声道:
“楚...哈...忘哥儿,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活着不容易。你定然是瞧不起我的,你若想笑我就笑吧。
我成了一个傻子,一个丢弃信义的傻子。丁大牛死时,我也曾想过为他复仇,可忍了下去,这一忍呀,我往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去为丁大牛复仇。
老实说,我都快忘记丁大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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