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扛着阿比斯冲出教堂,外面的空间依旧纷乱。然后,他眼前一亮,果然看到了自家大哥说的那匹雪白的马驹。纷乱的空间中,飞艇、巨偶与钢铁洪流启动的声音犹如海啸席卷。那匹白色的生灵宛如风中漂流的碎叶一般脆弱,却只是不安的踏动马蹄,除了偶尔闪避袭来的石子砂砾外,仍然倔强的在原地不肯离去。
甚至安德鲁上前扯动马绳,它也是嫌弃至极的将头后仰,眼睛瞪得老大,拒绝安德鲁这个陌生人骑乘的尝试。
还好沃芙紧跟着跑出来,从她的肚子里胡乱掏了几下,掏出一根还没有变成糊糊的萝卜,把它怼到马嘴便尝试贿赂,又凑到马儿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才让这不安的生灵稍感平静。
安德鲁虽然诧异,但并没有多问。感激了看了一眼沃芙后便跨上马背。沃芙也跟着跳上,但缰绳在手的安德鲁却在此时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的几个同伴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犹豫再三:“安德鲁,你确定要去吗?这……这几乎就是叛国了!”
“叛国的是斯蒂芬妮,不是我!”安德鲁咬牙,扯动缰绳,绕开几名战友。
“我们都看见了,陛……陛下就在里面,”一名战友声音颤颤,而此时,钢铁巨偶们缓慢又沉重的踏出了第一步,大地跟着颤抖了一下:“陛下就是国家,如果斯蒂芬妮真的想要代表陛下屠戮全城……她,她也有这个权力……”
“哈。”安德鲁似乎听到了个绝佳的荒谬笑话:“赶紧闪开,你们就没有家人在赫里福德吗?我家的瑟薇可还在城里!”
似乎感觉到了骑乘者心中对这荒诞对话的嘲弄,马儿扬起前蹄,直接将面前几人驱散。带到重新落地时,安德鲁才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阿比斯:“这位……老先生,你不上马跟着一起来吗?”
“一匹马儿再如何强壮,背着两名成年人速度也会被拖慢的,尤其您还那么壮硕。”预言家阿比斯摇摇头,略微偏头看了看在阳光挪动下又忽然出现在荒野上无人的炮击阵地。门门火炮抬高,似乎计算好了仰角。
然后,阿比斯把脸又重新扭回,他把那个装满走私物品的箱子塞到安德鲁怀里:“给你,这个箱子里装的都是纸片通信器,你们骑士团应该很熟悉才对……到城里后,你去找你和维塔阁下的妹妹,这一盒东西就劳烦沃芙女士交给费尔顿了。”
沃芙龇牙,却是忽然抬头,捂住了耳朵。不远处的钢铁巨偶又一次踏下脚步,空袭飞艇冲天而起。而无人的炮击阵地已经整齐划一的推炮入膛,瞄准天空。接着,他们中的十分之一在咔嚓声响后,火光一闪,发射。
巨响几乎震碎所有人的耳膜,空气的温度光是因为这轮炮击便上升了些许。炮雨在空中散开,如同渔网。略过所有人的头顶,直直冲向那脆弱的城市。不过,“渔网”毕竟有网眼,这次只发射十分之一的炮弹是因为斯蒂芬妮不能一次便将市民赶尽杀绝。她需要民众来反抗,让自己这城市濒死却未死。
即便如此,炮弹依然遮天蔽日。
如同蝗虫过境完毕,安德鲁以及其他人再次一起偏头,看见尚在空中的炮弹在腐朽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撞破空气中的水分,竟然隐隐在空中撕出彩虹。
“阿比斯,你的预言对最后的结果有什么想法吗?”沃芙回过眼睛,不忍看到炮弹落地的那一刻。
“我说过很多次,我的预言只能告诉我怎么做才是最佳选择,从未告诉过我结果如何,”阿比斯深深吸气,却被被加热的空气呛得咳嗽,过了几秒,才在炮弹落地前接道:“这次也一样,预言告诉我我在这里等待才是最佳,否则……”
“否则?”
“否则我将会错过什么绝美的景色。”
安德鲁终于开始怀疑他的老哥在一路的旅途中结识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耐心也被磨灭的精光。他挥下马鞭,前去追逐火炮的轨迹,就此离去。
但马驹再快也快不过炮弹,很快,赫里福德这座城市中便像是拉开了火焰的幕布。轰响在火光冲起的数十秒后才伴随着冲击波一同返还。阿比斯勉力站稳,视线转回,看向小教堂那被这冲击推开的小小门扉。
那一袭婚纱还倚靠在水晶棺上,与她对峙的乌鸦如此脆弱。
……
奥罗拉终于将那薄薄的鲁滨孙漂流记念完了。其实,在后期她早已不在状态。即使是在这贵族区疗养院的深处,她也隐隐感受到整座城市所散发的不安以及某些令人心惊的震动,想要前去探查,却总是被不知何时返回的丁妮生瞪了回来。
然后,她把故事书关上:“丁妮生先生,外面……”
“把这书再念一遍吧。”丁妮生抱手,终于闭上眼睛。那一抹故事书中字里行间流露的黑暗在她眼底留下了一抹印记,此时此刻依旧没有消失的迹象。
“咦?但是……”
“外面出事了,你应该能感觉到,”丁妮生叹气:“很突然,说实话我的准备大多数都没完成。但是,我仍然可以保证这里是整个城市中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刚刚缝制好的肌肉与皮肤摇摇欲坠:“我得出去一趟,这段时间,还得劳烦你给我们亲爱的读者们继续讲讲故事了。”
“……读者们?”
奥罗拉皱眉,手指忽然一颤。字迹中的一抹黑暗如同电流闪烁了一下,却不再归为沉寂。丁妮生面露肃穆,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直直转身离去。
只留下修女与那具身体,奥罗拉回头,眼睛不住的游移。
此时此刻,外界传来一声闷闷的巨响,即使在这也听得如此真切。奥罗拉一惊,膝盖不自觉的半蹲。这巨响居然如此熟悉,与自己之前在丘陵地带直面武装的赏金猎人时,所听过他们发射出的炮击声有异曲同工的感觉。
只是这次听到的规模要大得多,奥罗拉嘴角咧开,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想法,是有人在炮击城市?炮击这远离边境的小城?但笑了片刻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出色的魔法师,却无需光暗魔法的探测,奥罗拉都感受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某种大范围的诧异和哀伤,以及对他们本就难以为继的生活都被忽然夺走的悲伤愤怒。
故事书被关上,奥罗拉咬牙想要离开。却恍恍惚惚的,在煤油灯与医疗仪器散发出的光芒某种偏斜的角度下,看到了什么东西。
是个缠满黑暗的虚幻身影,盘着腿倚靠在那身体周边,头部贴在身体的小腹上,不知倾听奥罗拉的故事倾听了有多长的时间。
黑暗缠绕的“祂”,虚幻的面容鼓起腮帮,似乎宣告着不满。奥罗拉恍然间已经汗毛直立,终于品味起丁妮生的话:
“听众们”。
故事书被奥罗拉颤颤巍巍的再度打开,不知为何,这次鲁滨逊漂流记这已经被翻烂了的故事是奥罗拉讲的嘴绘声绘色的一次。
……
小教堂中。艾比牵着维塔的手,似乎听到了什么。偏头寻找,却什么也没发现。直到炮弹在远方落下的那一瞬,她古井般的眼睛才生出一丝波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即将降临。
维塔却只觉得后背忽然发凉,仿佛被千万蜈蚣与爬虫冰冷的肢足同时点过,黏腻又冰冷。
斯蒂芬妮微微抬起头,她看到维塔身后有什么东西。
维塔没有回头,不敢回头。只觉得脚边虚幻的草原越长越高,直至花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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