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清却固执:“我说了,一同进退。”
林灵之看了两人的气氛,开口圆场:“极乐净不远,陆侯爷出门透透气也好。”
不老仙还是一头雪发坐在一块朽木前,头发与虬枝缠绕,难以分舍。她安静的坐着,好像入定了一般。
听到几人的脚步声,才缓缓转过头来。
沈默风:“你来啦。”
她似乎对宋淮意很喜欢,甚至微笑着招手:“过来。”
沈默风示意宋淮意将手放到那枯木虬枝上,那树枝似乎竭力生长成牢笼的模样,紧紧的包裹着一件东西。
陆时清将宋淮意拉到身侧,警惕的问道:“里面是什么?”
林灵之在一旁解释:“侯爷,我们不老仙不会害你的小姑娘的。”
沈默风却是微笑的看着宋淮意:“这里面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机缘,你愿意试试看吗?”
虬枝的空隙中,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像是深渊一样吸引着宋淮意,宋淮意看了看陆时清在自己身前的保护姿态,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
宋淮意将手放在了树枝上,刹那间,那些枯朽的树木如同重获生命力,纷纷缩回了土里。露出深渊里的,一把灯。一把落满灰尘,暗色沉金的灯。
沈默风:“这是我师父最初用的灯,唤作——无执。但师傅后来因为师娘的死难逃执念,这柄灯也随着师娘的尸骨永存极乐净。”这把灯似乎唤醒了药王谷数百年的恩怨风尘,不老仙整个人都氤氲在紫色的雾气中。
“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在想,大师兄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转进死胡同里。后来我明白了,他被自己的执念,被自己的贪念所困,再高深的内力,最终也成为了自己的枷锁。九灵一脉,本该破除执念,让垂死之人重获新生。但很多九灵高手都被自己的执念所困,无法解脱。我以为再也没有人能重启这盏无执之灯,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
“放下一切外物,守住本心者,方为无执,你选择成为你自己,所以你可以成为无执之灯的主人。”
宋淮意喃喃看着那盏灯:“成为它的主人......”
沈默风:“这柄蛊灯,交给你,我相信可以找到,真正破除执念的清明之路。”
宋淮意从不老仙手中接过蛊灯,它琉璃色的灯罩上有一些灰尘,宋淮意伸出手想拂去那些尘埃。但当指尖碰到灯盏时,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沉睡内力从灯芯中被唤醒。
灯芯被骤然点亮,灯盏周围的细碎尘埃被席卷成一朵莹然的星云。
陆时清:“这灯?算是认主了?”
林灵之在一边看着这一切,脸上还带着错愕:“是......九灵的灯只会被主人点亮,但......这灯乃是......她怎么会唤醒?”
沈默风:“江湖之事,皆有机缘。”
宋淮意此刻如同落入山洞,捡到旷世神兵的幸运儿。但宋淮意又觉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手腕处的蛊纹似乎有些发热,宋淮意情不自禁的看去,那蛊纹却好似淡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宋淮意的错觉。
陆时清注意到宋淮意的动作,皱眉担忧:“可是难受?”
宋淮意抬头有些茫然的看向陆时清:“没有......只是......”
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九灵弟子慌张进来:“不老仙,九幽的鬼梦老叟溜了进来,还带了一个格外厉害的药人!”
有声音从外面传来,格外熟悉。
药人宋雪晴:“逃!不!掉!的!”
沈默风:“灵之,你带人去看看,小心。”
宋淮意握紧了蛊灯,灯中的力量如同嗜血的藤蔓,敏锐的觉察到了宋淮意身上的蛊。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蛊纹刹那间又暗了一色。
此刻,痛感与力量感,充盈了宋淮意的身体。
“啊!”宋淮意忍不住痛呼出声,一瞬间,整个药王谷都为之一振。
灯光璀璨,万物皆默。
陆时清担忧的上前扶住宋淮意:“意意!”
宋淮意回过神来,却顾不上回应陆时清,只知道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在驱使着自己,朝着林灵之喊道:“我也去!”
鬼梦老叟坐在药王谷中心的蛊鼎之上,提灯引着已经成为药人的宋雪晴,仿佛提着一个牵线木偶:“老朽今日只是来找陆侯爷了结未尽之事,不想与药王谷诸位起无谓争端。”
陆时清言语轻佻,似乎将眼前的威胁丝毫没放在眼里:“这宋雪晴如今倒是滑稽的很。”
鬼梦老叟:“陆侯爷下手不算太狠,所以宋大人这副皮囊修修补补倒也能用。”
陆时清:“那对你得狠点了,省得你这副老骨头又被九幽药人拾捯去当了药人,走两步却散了架。”
鬼梦老叟:“陆侯爷不愧是陆侯爷,手段狠辣,嘴也毒辣。凭着这口才,任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陆时清:“所以你特意来送死,就是想听我说几句?”
他眉峰锐利如箭,调笑时如同将剑口在阳光中反复亮刃,伤人的耀目。
宋淮意本来紧紧的握住无执之灯,但听到陆时清的话,也绷不住心底的笑意,稍稍松了口气,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刻薄的很。
但鬼梦老叟也没有被激怒,仿佛跟宋雪晴一样,是个没有喜悲的药人,他抬头望向宋淮意:“小丫头,你还用不了这灯,往后退一退吧。”
宋淮意:“这灯选择了我。”
鬼梦老叟:“那很好,说明你前途无量。若如此,就更不应该站在陆时清身侧,成为他的垫脚石。”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灯盏,那灯里飞出一些微茫的绿色萤火。随后灯火随风而燃,迅速变成了赤色的焰火,宋雪晴无神的眼睛里,也染了一片血。
鬼梦老叟站了起来,一改之前的佝偻之姿,连那嘶哑的声音都变得正常起来:“陆时清,你还记得陈涵之吗?”
提起陈涵之的时候,有几个药王谷弟子露出了惊异的表情,似乎是个有些名气的人物。
但陆时清却面色如水,毫无波澜:“谁?”
之前陆时清的嘲讽都没有激怒鬼梦老叟,却唯独这一个“谁”字,彻底激怒了他。因为陆时清的不在意。
鬼梦老叟寒声:“他少年意气,初登官场,不识人心险恶,与你结交,奉为知己。”
陆时清却挑眉:“哦?还有人敢说与我陆时清是知己?”说到知己两字的时候,陆时清却是将手伸过来,揽住了宋淮意的后腰,但他已然毫无表情的望着鬼梦老叟,这更加激怒了鬼梦老叟,他的从口剧烈的起伏着,恨不得将他口中讲述的过往凿进陆时清的记忆里。
鬼梦老叟:“他觉得你又报国之志,与你秉烛夜谈。如果遇到的是个明德之士就好了,可惜陈涵之遇人不善,遇到的竟是你这样一个硕鼠。你陆时清最善诡辩,又懂人心,多少江湖高手都被你圈养在侯府内,更何况一个刚出书房门的陈涵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你陆时清者,如何能不贪墨?短短几年,陈涵之从一个前途大好的少年英才,堕落成藏财数万的巨贪。”他像是沉在自己世界的说书人,全然不顾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自顾自的讲故事。
“对付一个人最残忍的方式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亲手毁掉自己曾经的信念,让他污浊不堪,背负千古骂名。”
陆时清:“你们读书人真是爱惜名誉,若不想背负骂名,便该去做教书先生,何苦来做官?”
宋淮意看鬼梦老叟失去防范,便想往前一步先发制人,但他十分机敏,立刻转过头来看向宋淮意:“小丫头你跟着捕快,见过贪官没?你知不知道那些贪官年轻时也曾寒窗苦读十数载,满怀希冀登上天子堂?”
宋淮意:“我......”
陆时清闲懒:“你讲故事就讲故事,扯上旁人,是想有人给你喝彩,夸你说书说得好?”
鬼梦老叟越说越激动,陆时清面上闲懒,波澜不惊,实际上揽住宋淮意后腰的手,已经悄悄指挥着彭剑等人绕到了鬼梦老叟的背后。
鬼梦老叟:“陈涵之根本不是爱财之人,他家境殷实从未缺过花销。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替人办事!陆侯爷和京中的贵人们,挥金如土,这金从何来?陈涵之锒铛入狱,遍看朝野,无人愿意保他一命,连曾经奉为知己的陆侯爷也明哲保身。你说那死在大牢里的陈涵之,傻不傻?圣贤书读了几百本,还是不敌小人几句教唆!”
陆时清:“你是陈涵之吗?”
鬼梦老叟似是崩溃:“你听不明白吗?陈涵之早就死在大牢里!我与他同窗十数载,情同手足,我本来进京述职,想着以后能与他见上一面,没想到却是给他收尸!”
陆时清:“那你既不是陈涵之,又有什么资格让我为陈涵之的死负责。”抬手:“彭剑。”
彭剑的刀虽然又钝又重,但却又劈风之速,在一刹那间,刀风掠过,直接将鬼梦老叟从鼎上砍了下来。
鬼梦老叟在落地的瞬间,将手中的灯盏砸碎,宋雪晴顷刻间发狂,最靠近宋雪晴的,是两个看热闹的小女孩,十四五岁,刚入谷不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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