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剑烟雨中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七章 余平

    
    姑庆和定山只能算作一个城的原因,在于这些地方皆是因为当年因战扩充疆域而适时修建的城池,所以城中才会有紧密的布局和严格分明的等级,一级约束着一级,然后又全部受命于皇朝天子。
    元年初始更前些,云东天子号令百城施威,步压北狄莽夫,说血战就血战,说夺旗便夺旗,但坐在那遥遥千里外的龙椅上发号施令,又如何能亲眼看见这沙域青泥上死去的本国勇士,于是战争只是求个结果,而那不堪入目的血腥过程,则造就了一位位骁勇无畏的饮血将军。
    流着血的士兵们说这云东天子只是个傀儡皇帝,是那街头牵绳的木偶,受着椅子后面的人指示,终日说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号令,甚至扬言要一统四海六州八方之地,要那三路莽夫,皆跪拜于这祁夏方向,不过,天子既然握权,天道伦理下,这文武百官上朝,也只未敢提及半个否字,举着木牌服从办事,总好过夜不能寐,担心被满门抄斩。
    但不知这云东是真的中了西域巫蛊之术,还是受了怪神指点,数年内接连以破竹之势北讨狄莽,西斩戎夫,南征蛮贼,将三方踩于马下,并以此将“皇”的金冠摘下,给他们带上了“王”的帽子,从此云东以外再无天子,只有护主王侯,从此云东以外再无权臣,一目皆为子民,这八方四海,也都改名换姓,成了“上官”的天下。
    天子坐在那神霄绛阙的宫殿之中,一双重瞳盯着脚下跪拜的四方王侯,露出得意神色,将手微微抬起,威严说道:“朕四方征战,只为今日之江山太平,为的乃是天下人的幸福,诸位自然神勇,但归于我的手下,则更可获取大义,因而天下不能二主,一国不可易主,你们就大可在这云东之中,修个府邸辅佐朕便可。”
    这样一来,封侯赐府,实则也是牢牢将其拴在了这铜墙铁壁之内,永世不能再掀风浪。而那远在北方的狄莽之地,因为民心难训,则更多采取了异域王的体制,将权力下放那几千里外的大漠沙寒之中,然后换来了绝美的北方王侯子女进了云东那桂殿兰宫之中,许配婚姻,得此联姻而巩固王土。
    终了,年年朝拜觐见,盛国圣安。
    ————
    云东国内,姑庆城中。
    进了北大门,再沿街直下,靠近东门行进,转了几道路口,便可瞧见同如北门的姑庆东门,东门门扇三张,各自以墙为隔,上下开合,高七八丈,横宽四五丈,门厚三四尺,其上有数不尽的银灼尖锥,黄漆竖带,比起那北大门,则显得更加气势恢宏。
    大门口,王叔驾着马车停在原地,看着那把关门兵一一按例检查着,不时望去,会发现许多人被留下,许多人被放行,那留下的人随着门兵进了一旁的屋子,而放行的人则通过那被巨绳拉起的大门潇洒离去。
    待门兵到了自家马前询问时,王叔探头说道:“由少女峰来,借地到和弦山去。”
    门,。兵右手握着长枪,左手微微掀开帘子,弯腰目视,见其中只有一个小孩,确认无误后,便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正声说道:“最近强盗颇多,出城务必走官道,夜间切莫赶路,尽量减少出行。”
    王叔拱手笑着:“自然,多谢有心提醒。”
    随后,那木矛栅栏打开,马车随之而去。
    出了东大门,也就意味着出了姑庆,远离了繁华,再次归入了凡尘。
    王叔一路上也念道了许多关于姑庆的事情,像什么姑庆有三位地主,分别是虎大将军手中的白府,药草世家“济世堂”和那武道世家“幕府”。
    白府为朝廷效力,那门上自然挂着皇上亲手赐的牌匾,匾上刻有五个飘逸大字:虎大将军府。而济世堂则因为是姑庆出了名的起死回生之地,所以也备受民众爱戴,得此顺了民心,也就自立门户,岁月累积,也合理成了大家。
    但论起那幕府,则不同于济世堂的医者仁心,顺了民心,也不如那白府,受命朝廷,幕府家主是一介武夫出生,走南闯北,是用拳头打下了天下,最终在这姑庆安了家,有了周遭来自百姓而集的威望。
    三家由此并立于姑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又谈及姑庆本身,则是立于北川之下,属于祁夏一带,作为一个护国城池,因为少了战乱,所以也才慢慢变得市井起来。
    ————
    城外林野。
    马车上下摇晃着行驶在泥地路上,颠簸中,李匀苏好生记着这些话,对于长辈的讲理,自然应该用心去理解,毕竟正如师公所说,经验这个东西,应当更多的汲取于他人,然后在自己的实践中加以运用,从而在任何一方面走的更远。
    但话又说回来,单单远离了青鱼村,李匀苏心里倒也还觉得没有什么,只有种出了趟远门的感觉,毕竟只要还在那路上就觉得仍在家中,不过,自从出了那东大门起,李匀苏心里便真正出现了一丝担忧和焦虑,担心那将去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呢?焦虑则来自自己的内心,这原本也是个孩子的年龄,一个人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有些害怕和迷茫。
    李匀苏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向后移去的林木阴沟,侧脸问道:“王大叔,你说我会在那里待多久时间呢?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我爹会不会想我。”
    不一会儿,那帘子外面王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匀苏莫怕,那余平我不管是什么人,要是欺负你,我一定找他算账,我会经常来转转的,要是有空,就拉着你爹来,那个大忙人,总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活吧?你好生跟着先生学习,不管是学习道理还是武术,都好,只要精进门路,将来也许就可以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李匀苏一想,心里产生了一些想法,若是修道只为了能够出人头地,那还是为了自我吗?
    随即说道:
    “我只想追求先生口中的道义,去看看那真正的道家世界是怎么样的。”
    不料,那外面的王叔却一嘴笑声:“哈哈,道家世界的道义,其实无非就是人人追寻内心的极乐,要知道,我虽然没有椿申先生那么见多识广,通晓大道理,但却也懂得人心啊,修道修心,很难改变最为真实的人之本性,那就是贪欲。”
    李匀苏拉下窗帘,挪着屁股到门帘旁,掀开帘子,急切地探出头:“贪欲?可先生说过,人性本善,又何来贪欲之有?”
    “况且,本就是为了最求自我完美而选择了修道,大叔你这样一说,那岂不是修了半辈子道,倒头来还是俗人一枚?”
    “这个,其实每个人心中的道心都不一样,追求的道义也不一样,我是个马夫,没什么追求,只求有几个闲钱,压着身子过个满年就是最好。”
    王叔开着玩笑,顿了顿口舌,又继续说道:“匀苏,想来你是应该去做这种事情的。”
    不过,李匀苏没有注意这番后话,只是思考着何为道,何为义去了。
    王叔微笑着盯着前方,貌似还有许多话想要说,但看了看那前面不远处的客栈,也就住了嘴,不再说起。
    此客栈是这和弦山脚下唯一的歇脚地,来往人都会在此停留,有的会歇息片刻,整顿好后再出发,有的则选择过夜,选在早上继续前行。路子远的,则更要多准备几日,若能遇上同行的人,那自然是最好。
    “匀苏,我们在此歇脚。”
    王叔停好车子,跳了下去,马儿一阵吼叫,显然也是饿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远处围栏里,也快速跑来一个伙计,对着王叔说了些什么后,便大步向着这马车走来。
    李匀苏见状,这才下了车,也向了客栈走去。
    客栈没有名号,只一个旗帜上写着“茶栈”二字,应该就是歇脚的意思吧。
    茶栈只有两楼,一楼下摆有七八张木桌子,二楼则是一个个窗户相连,当是休息的房间。
    此时是值晨时,太阳刚刚露头没多久,因而这茶栈自然人少,只有两三桌上有些许人在喝着早茶。
    仔细看去,那最里边,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之所以一眼便看出来,则是因为他没有喝茶,而是身着灰袍大褂,也盯着李匀苏二人。
    王叔自然瞧见了,走了过去,像是故意一般的在一旁的桌子坐了下来。
    李匀苏乖巧的跟在其后,一屁股刚坐下来,那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可是青鱼村而来?”
    王叔倒也没有诧异,冷静的点点头,说道:“想必你就是余平了吧?”
    没想到那男子微微点头,瞬间露出了笑容,起身坐到了李匀苏面前,说道:“正是,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看到你带了一个孩子下车,便知道是等到了,那你就是李匀苏了吧?”
    余平转移目光,看着李匀苏。
    只见余平一双眼睛格外神异非凡,黑瞳内白,炯炯有神,剑眉星目,更是给人一种爽朗潇洒的感觉。
    李匀苏小手贴在木桌上,瞪大眼睛回道:“匀苏见过先生。”
    余平又仔细瞧了一眼李匀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师哥诚不欺我,你骨骼清奇,相貌非凡,单看样子就同如他老人家一般,想来也是到了命数,终究在我们这一辈来了。”
    余平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块玉佩,放在李匀苏面前,说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这未来十年,你得同我学习武道,暂且忘记那道理二字。”
    李匀苏吃惊问道:“十年!这么久啊?这......还有,为何学习武道,又要忘记道理二字呢?”
    十年,对于李匀苏来讲,也许还勉强能接受,不过,那霖呢?十年太久远,或许真到了那时候,霖应该都是大人了吧?再见时,还能认出来自己吗?
    面对李匀苏,余平没想到自己反被问住,疑惑说道:“嗯?难道椿申那小子没跟你讲过,这武道与修道,没有强大根基,是不可同时兼修的吗?武道与修道,皆靠于气,换句话说,有了武道根基,修道才自然简单......罢了,这些我往后同你讲,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点头,拿上牌子跟我走,没有,就原路回去便可。”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武道之修,不是一日之功。”
    王叔此刻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那原来大大咧咧的架势也瞬间没了影子,只是低头看着李匀苏,细心听着他的答复。
    李匀苏伸手摸着木牌,牌子上刻着一个“平”字,此外,再无添饰,极其简朴,然后眼神坚定的看着余平,点点头:
    “准备好了。”
    余平暗自松了一口气,也点头回意,伸手将那一旁的缠着白布的长剑拿了出来,严肃的说道:“那好,既然选择了武道,我现在便告诉你,为何武道和修道一开始不得兼修。”
    “说起武道修炼,在于种田,何为种田?其实就是选择自己的丹田,随后修炼。你可能会疑惑,丹田还能选择吗?是的,人的身体任意处皆是丹田,而种田,则是为了着重培养而做出的选择。”
    余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而我们修武者选择丹田,则是完全靠着自己的内心,有了方向根基,才可化气成形,逐一境升。”
    “而修道呢?那又是什么?匀苏你可知道?”
    余平看着李匀苏,问道。
    李匀苏摇着头,“不是很清楚,但是先生说过,修道在于道根,道根无形,为气,而所谓练气,则就是纳集自然之灵气。”
    余平敲了敲桌子,点头认可:“不错,修道在于根,根在于气,是取天地灵气集于体内。但武道不一样,它是血气成形,外化于体外,修道取灵气,而修武,则成真气,二者万万不可相碰,不然后患无穷。”
    余平转眼看了看王叔一脸茫然的样子,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简单来说,若要两者兼修,得先种田,再开道根,得先运气,再纳气,得先炼体,再练气。”
    这样一说,那王叔突然配合的疯狂点头,看起来像是听懂了。
    一旁,李匀苏思索了一番,微微点头,说道:“所以,武道修武修的是真气,修道则修的是灵气,二者相斥,得找到平衡才可兼修。”
    余平嘴角微微一笑,很是欣赏这面前六岁孩子的悟性,随后指着长剑又说道:“再说这剑吧,修武者光有体术是不行的,所以得有器来辅佐,人们常见的有剑、棍、刀、枪、匕首等等,每一种都是差不多的辅修作用,为的是更好的体现武道的精髓。”
    “而精通武器,则为器修,用剑者,意为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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