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寨,从乱哄哄的一片到这会鸦雀无声,就连被玄机干翻在地的二当家也醒了过来,捂着胸口呸了一口血就提刀往山上走。
霍青鱼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大事不妙,杀气腾腾,但就此时看来是他逃走的最好时机。
他使劲的扭动着被反绑在背后的手,可玄机打的是对勾死扣,霍青鱼不但没有如愿挣脱,反而越解越紧,急出一身汗来。
正当此时,老白晃晃悠悠的铁蹄在霍青鱼前面走来走去。霍青鱼见状,冲着白马大喊:“喂,老白你过来,帮我把绳子给咬断,快!”
霍青鱼这么说着的时候,却见那原本还在那信步闲庭的白马,此刻却停住了铁蹄。
马头侧过来看着霍青鱼,那硕大双眼上覆盖着纤长的羽睫十分动人。此刻白马这么乜斜着自己的时候,风吹起它的鬃毛,让霍青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白马真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霍青鱼魔怔似的晃了下头,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连看一匹马都眉清目秀了?而且霍青鱼发现,莱百又不肯动了,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偶尔哼哼一下,脾气大得紧。
“老白,你别犟了,平时村子里的绳子不都是你咬断的。”霍青鱼说着,神色骤然停了下来,忽然就显得很激动了,“你不会真被那女人收服了吧?我告诉你,你生是我们村的马,死也是我们村的,你这样叫背叛懂吗?”
老白依旧哼哼了两声,甩着自己的马尾继续来回踱步,悠哉悠哉。
霍青鱼无奈,只得靠自己。
那女人绑绳子的手法独特,他挣脱不开,那就干脆用磨的。身后这老树书皮粗糙,指不定能将这绳子磨断呢!
就在霍青鱼专心致志的磨着背后的绳索时,却没有发现有人靠近,直到照影笼罩在他身上时,霍青鱼才抬起头来。
却见,几个彪形大汉露着胸膛将霍青鱼围住,道:“我们大当家请你上山。”
说着,其中一个壮汉下来,直接将和霍青鱼绑在一起的那棵树抱住,“嘿啊”的一声大吼,连人带树直接扛了起来。
“别别这样好汉,我能自己走,我不会逃跑的,真的!”
在一片呼喊声中,霍青鱼直接被扛上了山,到了寨子外时,就直接被扔在那片空地上。霍青鱼痛呼着扭好姿势,歪斜着靠着那棵树干的时候,却被眼前的阵仗给给凝住了。
原本山寨里的那几个头头,此刻全部聚在聚义堂前,一脸为难与忧愁,粗鄙和邋遢一色,凶相与丑态齐飞。
但看眼前这些个人,不是叉开腿蹲着,就是歪斜着上半身倚着。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一个个贼眉鼠眼露着凶光,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唯一一个还算素净的红衫女子在瞥见霍青鱼的时候,也冲他喊了句,“看什么看,挖你双眼啊!”
霍青鱼被噎了一口!
好汉不吃眼前亏,霍青鱼只好暂时闭嘴,默默的将手上的绳子和树皮磨蹭着。
“五妹,女孩子要温柔点。”那个假装残废葫芦似的男子拉了拉白花花,看也不看霍青鱼一眼。
曹猛在寨门前吃了亏,此刻正忿忿着,“那现在怎么着,老大被宰了,这个仇不报了?军师也被扣在里面,生死未卜。”
尤葫芦点点头,皱着眉头扣牙的姿势,更添一抹猥琐的忧愁,“指不定被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话才说完,一记暴栗忽然敲在他脑壳上,葫芦蹦起身来大喊,“谁,谁打我?”
“你就不能整些清醒的玩意!”
说话的是曹猛,他心头那口血哽在那正不舒服呢!
瞅着聚义堂紧闭的大门,只觉得喉咙口处越发的腥甜,曹猛狠狠的唾了句‘妈了个吧唧’,站起来抹了把脸,“舍得一身剐,老子就不信杀不了她。”
正当曹猛站起身来时,正好聚义堂的大门开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那边看去。
崔探花抱着他的书,目光呆滞的站在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边界。更甚至,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稍稍一抬脚起来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前扑到,怀里的书帅了满地也浑然不顾。
只呆呆的坐在原地,也不起来,连平日里视作生命的书也没收拾起来了。
众人看他这养,不免面面相觑。
尤葫芦更是口无遮拦,“被那女人吓傻了?”
崔探花踉跄着起身,兀自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去,口中呢哝有声,不断喃喃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世上竟真的有颜如玉!”
崔探花的眼里仿佛再的容不下其他人,也不管别人问询什么,兀自麻木的往前走,口中已然杂乱。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在水中央,在水中央!”念着念着,这崔探花竟然止不住心里一阵怆然,仰天时潸然涕下,一时忍耐不住竟蹲在那里掩面而哭。
“老四疯了?”这阵仗曹猛也没见过,顿时也无了主张。
“这女人不简单哪!”
白花花看到崔探花这样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深拧的娥眉间多了一抹坚定的恨意,“四哥是个读书人,打死他忒没意思了。所以她用的是攻心之术,企图摧毁他的心智,彻底溃败咱们的智囊。”
被白花花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老四没了,咱们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相当于……咔嚓!”曹猛伸出拇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处,做出凶狠的动作。说完,他又按捺不住怒意,呼哧呼哧着提刀要上,“老子这就去砍死她!”
“不不不,二哥稍安勿躁,这女的手段不一般,你去也无济于事。”
白花花拉住了曹猛,自己跨步上前去,“我去!”她瞅了一眼众当家的,大义凛然的道:“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众当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几颗脑袋凑在一起,一致目送着红衫的女子朝聚义堂里走进去。
白花花一甩衣发,抬头挺胸,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路带风,向着聚义堂而去。原本短短的几步脚程,竟活生生的走出万水千山的悲壮感来。
她跨过门槛进去,顺手将两扇门一关,背靠在那门上,盯着坐在高堂正中央椅子上的女子,冷冽道:“我来跟你谈!”
高坐上,玄机侧坐在那张大椅上,手里拿着刚才崔探花画好的那张画在仔细的端详着。因着坐斜的原因,一头长发直直的吹覆而在侧肩处。
在白花花开口的时候,微微勾起唇齿,“哦”了一句,随后侧首看了白花花一眼。她的身影被从屋顶上投下的日光所罩,半笼身姿,便是这一眼,如同刻于壁画上的飞天使者,沐着神光而临。
白花花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中止不住“砰砰砰”的直跳,说话的时候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起来,“我,我来……来跟你谈!”
对,是该好好谈谈!
谈谈!
紧闭的门外,几颗脑袋一直凑在一块,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门没有移开。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了?”尤葫芦最为好奇,悄咪咪的将头往前凑,企图从门缝里窥出点什么来。
曹猛也还没来得及凑上去,关着的门忽然打开了,红衫悄然从里面走出来,紧咬着下唇、歪斜着头在认真思量着什么。
曹猛一把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怎样?杀了她没?”
“杀,为什么要杀?”白花花反问。
曹猛愣住了,“杀……杀她报仇啊!不是老五,你去里面都做了什么,她把你打服了?”
白花花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做。”
的确是什么都没做。
她一进去,开口说要谈谈。
但玄机就这么端坐在高坐上,手里拿着画卷,那居高临下的气魄,那举手投足间的妩媚,刚柔并济之美。
玄机目光就这么投到白花花身上的时候,那女人仿佛天生一般的魅力,唇齿启动之时,仅仅说了一句,“你想怎么谈?”
白花花便愣住了!
她忽然懂得了崔探花挂在嘴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一个女人秋水凝眸,肤如凝脂,在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人小鹿乱撞,大失方寸了。
甚至还能让白花花自惭形秽,看看自己,这一身大大咧咧的,比外面那群爷们还爷们……不行,她得改变自己。
曹猛说了一大堆她都没听进去。
“你不懂,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女人,我……我的胭脂水粉呢?”白花花说着,急吼吼的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倒腾去了。
曹猛被她一带,踉跄了好几步,没醒过神来呢,身后尤葫芦愤愤不平,“让我去会会她。”
葫芦本事没多少,但性子毛躁,一个气急大步朝着那里边冲了进去,“臭娘们,今天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哦?”
玄机还在看着那画卷,看到这葫芦气冲冲进来的模样,她倒是饶有意思的将手中画卷给卷起来,拿在手上负于身后,慢悠悠的,一步步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跟我提这种要求的,你还是第一个。”
玄机说着,赤白的脚踝踏上粗糙黯黑的木阶上时,素衣罗裙在打斗的时候撕开了一道,走动的时候那裙摆就一晃一晃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那裸露出来的长腿!
早先刚见到的时候在屋子里,里面光线不行,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这娘们……居然这么标致!
随着玄机一步一步往下走的时候,尤葫芦没能忍住眼光一直随着那两条大长腿而动,从脚踝到小腿,再从小腿往上……那白花花的一片,看得他整个脑袋嗡嗡响。
在玄机还没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尤葫芦忽然觉得一道腥甜从冲上了脑门,鲜血从两个鼻孔喷出。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副气喘不上的模样,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掉头就往外跑去。
玄机双手正拧成拳之际,却见那葫芦飞也似的朝外头狂奔出去,“还打不打了?”
外头独剩一个曹猛了,见到尤葫芦捂着口鼻满脸是血的跑出去,他大喝了一句,“老子砍死你。”便提着刀冲进来。
杀气陡至,来的是这山寨里的二当家,在进寨子的时候就已经交过手了,比起其他几个歪瓜裂枣,这个曹猛算是颇有身手的,故而玄机不敢大意。
在长刀朝她劈砍过来的时候,她偏身一让,又一个旋身将曹猛手里的刀一提。在曹猛持刀的手往后仰的时候,玄机寸步朝前,一记勾拳朝他下颚挥去,直将他几颗门牙打得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聚义堂里打斗的身影来回。
远在外头空地上的霍青鱼加快了磨绳子的速度,这个时候他们窝里哄,得赶紧趁乱逃离。
直到在聚义堂里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曹猛整个人飞了出来的时候,这才惊动了所有的人,他们纷纷朝曹猛那边而去。
霍青鱼也不敢乱动了,保持僵硬的动作不动。
却听得里面玄机的声音传来,“都给我进来。”
几个当家的面面相觑,打又打不过,跑也没地跑,最后大家心一横牙一咬,干脆并行走了进去。
玄机重新走回那长椅上去,转过身来看着并行站在下头的四个人,不禁眉心一拧。
但见下边的几个……
曹猛被打掉了几颗门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尤葫芦满脸血糊糊的,既猥琐又狰狞。
崔探花还算正常,但就是一副丢脸魂的模样,拉胯着双肩歪着头,如同丧尸一般站着。
还有那白花花,但凡是胭脂水粉、珠花钗钿的,全往脸上和头上堆了。
偌大一个山寨,几个当家的一个比一个难以入眼,玄机一副掩藏不住的嫌弃模样,“你们一个个的,还真是乌烟瘴气、面目狰狞,还……真是天生当土匪的料。”
她说着,坐回了椅子上,“都报上名来。”
“二当家,曹猛!”
“老三,尤葫芦!”
“小生行四,都叫我崔探花!”
“五妹,白花花!”
玄机点点头,“想必来的时候你们都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我来当你们大当家,有不服的可以打到服,想走的我也不强留,转身就可下山。”
四个人纷纷看了其他伙伴一眼,尤葫芦讷讷的举起了手,发言:“大,大当家的,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再说这不荒山也没人走得出去。况且我们大当家已经被你宰了,你再赶我们走也不合适,这样我们大当家九泉之下……”
玄机听得迷糊,大喝了一声,“别叫我大当家。”
尤葫芦整个人一肃,一个机智当即改了称呼,并砰的一下跪倒在地,喊:“机姐!”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异口同声,“机姐!”
机、姐!
玄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想开口,却又看到这几个人的模样,顿时连说话心思都没了,她忍不住捂了捂抽痛的头,她指了指白花花,“给我准备套换洗的衣服。”
身上这套衣衫破了,也沾染了许多血迹,必须换洗下来了。
然后,玄机目光又瞟向下面的人。
“把外面那人带进来,我有事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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