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城府衙大堂上。
知府洪万良头戴乌纱,身着红绸官服,高坐在府衙大堂之上,身边站着的正是隐藏了身份的小凉山大当家,如今的东阳知府洪万良的师爷,汪正行。
大堂上方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的金字匾额,上面四个大字正冲着府衙大门,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分外耀眼,任何人只要走进这大堂上来,都无一例外会看到这四个金晃晃的大字。然而,坐在大堂上的知府洪万良,从他那个角度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喝了口茶漱漱嘴,知府洪万良慵懒地说道:“把那个叫江辰的带上来。”
没过多久,狱卒便从牢里将江辰带了出来。
上次的询问是在监狱内,由牢里的差官完成的。通常街面上打架斗殴抢劫的事情,只要不涉及人命官司的,差官审讯完毕后,再交负责的官员批示过就算结案。
想不到这次竟然如此兴师动众,自己的案子连知府都亲自过问了。江辰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但他问心无愧,因而心里并未感到丝毫紧张或害怕。
跪在堂下,江辰静听知府大人发落。
“堂下跪着的可是江辰?”知府手捻着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轻声发问道。
“正是。”江辰回话。
“昨天街上的事情,本府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从私塾回家,路上与几个进城的草民发生冲突,将他们打伤。念在你年龄尚小且并未造成什么影响,判你免除罪责,罚银十两,算作他们的疗伤费用。”知府不紧不慢地说道。
江辰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大人,小民冤枉啊。是他们几个伤我在先,我出于自卫将他们打伤,小民无罪啊!”
将手里的卷宗卷起放在一旁,知府低头从手边拿出一份诉状说道:“你毫发未伤,何来伤你在先?此案事实经过已调查清楚,不容再议。”
旁边的汪师爷听到这里微微颔首,默不作声。这件事情为什么会落得这个结果,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江辰攥着双拳,心里愤愤不平。等了一夜居然会是这个结果!做出这样的判罚,背上这样的冤枉,江辰如何能够心服。可是他没办法,偌大的东阳城,加上周边各县,知府洪万良就是这里的“青天大老爷”。纵然有冤假错案,判罚不公,身为平民百姓的他此刻无权无势,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所以那宋朝的包拯包龙图,明朝的海瑞海青天在民间深受普通民众广泛欢迎和拥护,不是没有原因的。
罚了十两银子,背上个街头滋事的罪名,明明有冤却无处申诉,江辰心有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认了。
此时堂上的知府洪万良,手里拿着摆在桌案上的一张诉状看了良久。江辰跪在堂下,不明所以。看架势,这知府似乎没有打算要结案的意思。
摇了摇头,洪万良对着堂下的江辰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歹毒。下毒杀害无辜路人这样的事,你居然也能做得出来!”
听到这话,江辰蒙了。什么下毒杀人,他这是在说我吗?我什么时候下过毒?无辜的路人,他这又是在说什么。
知府轻拍惊堂木,发话道:“传原告上堂。”
没过多久,五六个人抬着两幅担架放在了府衙大堂外。担架上躺着两个人,面色发黑,嘴唇发紫,皮肤干瘪,看样子已经死透了。那些抬担架的人里有一个生得矮小敦实,满脸横肉,正是昨天夜里找汪师爷商议对策的毛子。
汪师爷对他眼神示意,毛子点了点头。
疾跑两步,毛子膝盖磕在地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表情痛苦,两行热泪顿时滚滚而出,不知道是因为演技出众还是因为膝盖磕在地上疼出来的。
“大老爷呀,您可要为小民们做主啊!”毛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前些阵子我的一个堂兄和堂弟远来看我,路过小凉山的时候,看见一伙山贼在抢劫几辆马车。马车上一个年轻面孔递了一包银子给那几个山贼,好像还递了几瓶酒。我那两个兄弟远远躲着,没敢过去。等山贼们走远了才又开始上路。”
“他们两个在路上走的时间长了口渴,这时恰好又遇上那几辆马车,于是就上前去讨些水喝。”说到这里,毛子用手指着江辰,“就是他,从车里拿出一壶酒来给他们两人喝了,可怜我那两个堂兄弟不知道酒里早已被这小子下了毒,等到毒药起了作用,两人腹痛难忍,把这件事讲了出来我才知道,于是一路查找过来,终于让我找到了那个给他们毒酒的一家子。”
躺在担架上的那两个死人哪是他的什么堂兄弟,不过是上次老泰和小迪调戏胡灵不成,反而中了她的黑气快要奄奄一息。夜里毛子回到山寨,将汪师爷的计谋说给老二和老三,于是这两个快死的人就被下了毒药毒死,早上几个山寨的土匪又一路拉到这里,成了用来栽赃江辰的死尸。
抹了抹眼泪,毛子又是哀嚎一声:“青天大老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我那两个可怜的堂兄弟就这么被他们不明不白的害死了。这小子年龄不大,心肠却如此歹毒,以后怕是东阳城的一大祸害,求老爷将这小子正法,还小民和那两个无辜的兄弟一个公道!”
“咚咚咚……”毛子连磕三个响头差点给自己磕晕过去。
知府洪万良急忙摆手,连连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磕了。你若是真有冤情,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汪师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小子,让你他妈演的像点,还真能豁得出去。
江辰头都木了。什么毒酒,那两个堂兄弟又从哪里来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江辰知道,自己这是被别人告了黑状了。问题是他和旁边的这个告状的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会有什么过节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栽赃诬陷自己呢?
“江辰?你有什么话说。”知府发问道。
江辰一脸冤枉,表情十分愤怒和不解:“大老爷,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我们一家人才刚到东阳城不久,他刚才所说的那些我就是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去下毒杀人了,求大老爷明察,这个人不知是什么目的,编出这一套说辞想要栽赃嫁祸于我,我实在是冤枉。”
“大老爷,我说的句句是实,就是他们一家在搬来东阳城的路上遇上了我那两个兄弟,他们往水里下了‘百里香’,这种毒药的味道像酒一般,起初人喝下去不觉得有什么,几天之后药效才会渐渐发作,中毒的人皮肤紫青全身溃烂,挣扎数日后,才会痛苦地死去。我那两个兄弟就是中了这种毒,所以才勉强撑到了今天。他两人的尸体现在就在堂下,如果不信的话,大人可以验尸,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知府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汪师爷。汪师爷会意,马上到后堂请验尸官过来。
不一会,验尸官来到堂下,看了看那两人的尸体,初步诊断后又回到堂上,回禀道:“启禀大人,那两人的嘴唇和皮肤呈现青黑色,腹部胀满,四肢浮肿,确实是中毒所致,而且与刚才原告所说的‘百里香’之毒十分吻合。”
听完回复后,知府点了点头。验尸官退在一旁,拿出一块棉布轻轻擦了擦手。
“原告被告,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说?”知府问道。
毛子又磕了两个头,这次动静就小了很多:“请大老爷判这小子死刑,给我那两个无辜的兄弟报仇啊。”说罢,他硬是又挤出两滴眼泪来。
看见毛子这样的无耻,江辰恨得牙根痒痒。空攥着两颗拳头,在这公堂之上他却不好发作:“大人,不知道此人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我现在只想请大人能够调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将这个冤枉我的人绳之以法。”
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知府洪万良捋捋他那两撇小胡子,而后站起身说道:“将他们暂且押下,等本官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理……退堂。”说罢,他站起身,在一帮衙役的簇拥下走出了大堂。
江辰站起身,被两个衙役左右架着就要往监牢去。他现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愤怒、迷惑、难受,夹杂着些许愧疚和无奈。
转过头的瞬间,江辰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大堂外,眼神焦急担忧地望着自己。一瞬间,江辰有些泪目。但他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笑着对母亲说:“没事的娘,不知道是谁在栽赃陷害我,但我相信,官府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江母担忧地点了点头:“我的辰儿……”
府衙大堂外站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听说今天知府要开堂审案子,都探着头往里瞧个新鲜。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引起了江辰的注意:“那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胡灵吗?”
汪师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事情进行到这里,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正在左思右想之际,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一个三十出头的妇女,面容姣好,穿着得体打扮精致,举手投足间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独特魅力。一时间,汪师爷看得呆了,仿佛思维也因之而停滞。
“那是,江辰的母亲……”汪师爷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有趣有趣,利用这个机会,正好收了她!”
再次回到牢房里,江辰的心情越发沉重。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本该是尽情释放活力,享受大好年华的年纪,却被人一再陷害,卷入了莫须有的杀人案当中。他恨,恨那些胡作非为的奸人恶霸,恨自己不能手眼通天,在这人世间进退自如。到底是什么人在与自己作对,自己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若是苍天有眼,为何又要这样对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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