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慕

第十三章 生死鸳鸯

    
    江亭山和江辰两人连续几日来承受的冤屈,今日又对自己妻子柳香兰的霸凌欺辱……汪正行,新仇旧账咱们一起算!
    江亭山越狱脱逃已是事实,铁证如山。
    就算最终抓住汪正行,让他在府衙大堂上道出毒酒杀人案的事实原委,为他们父子二人洗清冤屈,然而他们两人也会背上个越狱的罪名,免不了还要坐上半辈子牢狱;况且抓住汪正行后,他会乖乖说出事实真相的几率又太小,小到江亭山刚有这个想法马上就被自己所否定。
    如今所有冤屈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这个害人无数的土匪头子决不值得同情!
    江亭山没有犹豫。见到汪正行翻起身冲向院外,他急忙追了出去。现在,他只想抓住汪正行为妻子报仇。若是自己再来晚一步,恐怕现在看到的就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光是想到这里,江亭山就有些后怕。
    “汪正行!”就在匪首汪师爷刚刚迈出门口不到两步远,江亭山从后面纵身一跃将他扑倒在地。
    江亭山一只手按住汪正行的后背,用半边身子死死地将他压在身下,另一只手疯狂地朝汪正行挥击起来。
    汪正行蜷缩着身子,双手抱住头,只能被动的招架着。论体力、重量,汪正行精瘦的身躯都不是江亭山的对手。
    当年汪正行和另外两个当家的——也就是现在小凉山的三位当家——在小凉山结拜后反水杀掉了当时的头领,从而当上了山寨的新匪首。地位高了,再做一些事情也就不需要他来亲自动手。后又混入官府当了师爷,汪正行自己就很少再亲自参与什么活动,身形也日渐消瘦,长久下来体力自然大幅度缩水。
    汪正行现在已然有些气喘,被江亭山死死压在身下,怕是再过不久就连自卫的力气也用不出来了。情急之下,汪正行突然想起自己靴筒中还藏着一把匕首。
    当土匪这么些年,靠着精明的算计,他几乎没怎么遇到过危险。平日里出门随身装着的这把匕首已经多年未曾用过,今日若不是受伤被逼到绝境,自己差点就把它忘了。
    汪正行弓起身子朝自己的靴筒内摸去……江亭山只顾着挥拳击打躺倒在地不断翻滚的汪正行,并没有注意到他双手上的动作。
    刹那间,只见汪正行突然从靴筒中掏出匕首向江亭山刺来。江亭山下意识用手臂一挡,那匕首竟十分锋利,刀刃瞬间划破衣服,在他的小臂上开出一道口子。
    江亭山吃痛,左手捂着小臂后退了两步。
    “亭山!”柳香兰倚着门从堂屋内走出来,刚好看到江亭山被刀划伤的一幕。
    汪正行到底是个无赖货色,一招占据上风,那肯轻易收手。紧逼两步,他握紧刀柄不断朝江亭山挥去。
    一时间,江亭山手上、胳膊上、躯干上多出五六条伤口。院内的栽种的蔬菜在打斗中被践踏得七零八落,墙角的瓮缸盆栽也被踢倒撞翻……愤怒与仇恨让他双眼血红,瞅准机会,江亭山一把抓住汪正行握着刀柄的右手,另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口将其逼至墙边,两人陷入僵持。
    柳香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江亭山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向外渗血,若是他稍有不慎身上再被汪正行伤到,只怕就会有生命危险。
    “不行,我得帮帮亭山!可是该怎样……”柳香兰四下查看。一个装着针线布条的篮筐映入眼帘,那篮子里放着一把剪子,是刚才为江亭山做布鞋的时候柳香兰顺手放进去的。
    一只手扶着后腰,柳香兰绷起身子,忍着身上的疼痛急忙跑到篮子旁边抄起剪子,尖头朝外双手紧紧攥住冲着汪正行的背部径直扎了过去。
    柳香兰的这一剪子十分用力,直接扎穿了汪正行的一根肋骨。只听得汪正行大叫一声,身子猛然一震,一脚踹开身前的江亭山。剪子扎在汪正行背上,捅出一个小窟窿,鲜血顿时汩汩涌出。之前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的柳香兰,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汪正行那凶恶的眼神像是一条被逼上绝路的饿狼直勾勾盯着柳香兰!他口中嘶吼着,不顾那从身边再度向其扑来的江亭山,而是疯狂冲向柳香兰。
    慌乱中,柳香兰根本来不及闪躲。汪正行来到近前,左臂死死钳住柳香兰的背部,那把锋利带血的尖刀径直刺入她的小腹!
    拔出来,捅进去……再拔出来,再捅进去!
    刀刃连续刺入她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力感,柳香兰那握着剪刀的双手从胸前滑落,带血的剪子掉落在地……
    “香兰!不……”江亭山像是发了疯一般朝汪正行扑去,“汪狗,我和你拼了!”江亭山双眼血红,极度的愤怒让他的脸庞显得无比狰狞。
    汪正行看着江亭山那近乎疯狂的气势,心中着实一惊。脚步略微迟缓,他当下被江亭山扑个正着,手里的匕首脱出,掉落一旁。
    江亭山和汪正行双双倒地。将汪正行按在身下,他照着汪师爷那张残破了半边的丑恶面目,攥起右拳如雨点般疯狂砸落上去。
    这一次,汪正行再无还手之力。愤怒中的江亭山力量惊人,汪正行在他的手中几乎动弹不得。
    两拳、五拳、十拳……拳头砸在汪正行鼻梁上、眼眶上、嘴唇上……有几拳砸到了身下坚硬的青砖,江亭山也丝毫不顾,拳面的皮肉摩擦碎裂、血肉模糊也不停手!
    “啊啊啊……我杀了你!”江亭山癫狂般大吼着。
    柳香兰蜷缩着身体倒在血泊之中,腹部不断流出的鲜血从她的身下渐渐向周围蔓延。呼吸变得急促,因为失血过多四肢变得冰冷,眼睛有些刺痛,她的眼前甚至开始有些昏暗起来……
    “亭山……亭山!”柳香兰虚弱的呼唤道。
    陷入极度悲愤当中的江亭山听到了这声呼唤,意识也渐渐开始清醒。刚才柳香兰被汪正行反复捅刺的那一幕犹在眼前,江亭山赶忙过来查看柳香兰的伤情。
    蜷缩在一旁的汪正行,此刻他整个头部已然面目全非。碎裂的眼眶向外渗出鲜血,鼻梁弯折塌陷,破损的嘴唇和掉落的牙齿相互粘连外露……已然不似人形。
    经历了这样一番毒打,汪正行居然还有一口气在。趁着江亭山离开的功夫,汪正行艰难地向院门外爬去。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柳香兰,江亭山的心痛得都要碎了。“香兰!香兰……”那无法言说的悲痛让江亭山张大了嘴巴,他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亭山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不能……香兰,不可以!我们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在一起……”难以忍受的憋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柳香兰吃力的撑起双手,轻轻地捧着江亭山的脸颊。此刻的她,面色因为失血严重而有些发白,可是那双温柔的眸子却前所无比的动人。
    “亭山,好痛……”柳香兰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回到了最温馨的港湾那般幸福,仿佛江亭山那温暖的怀抱就是她此刻最期待的归宿。
    江亭山双手颤抖着捂住柳香兰腹部的伤口,想把伤口堵住,哪怕让血再流得慢一些。“你不会有事的香兰,你不会有事的!”江亭山涨红着双眼,竭力安慰道。
    或许是江亭山按在腹部的手让她感到疼痛,又或者别的什么……柳香兰将他的手轻轻挪开,温柔的摇了摇头。鲜血从胃部涌向口鼻,柳香兰身体猛然一颤,而后剧烈咳嗽起来,涌出的鲜血喷溅了江亭山一身。
    江亭山瞬间慌了神:“我……我这就去给你拿药,咱们铺子里有金疮药,我这就去……”话还没说完,柳香兰用力地贴近江亭山的胸口,似乎不想让江亭山离开她。然而她此刻的用力,却显得竟是那般无力。
    一阵刺骨的北风刮得江亭山胸口发凉。他急忙收缩身体,将柳香兰护在胸前。院内老树上干枯发黄的叶子似乎再也经不起这一阵北风的吹过,纷纷从树上落下。其中有两片枯黄的叶子紧紧交缠,最终落在地上。任凭寒风如何吹过,它们却怎么也不肯分开。
    “香兰……”江亭山泣不成声。
    嘴边淋漓的鲜血,温柔如水的目光……此刻的柳香兰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这辈子能做你的女人……我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又是一阵咳嗽,不像刚才那般激烈,然而柳香兰却似乎更虚弱了。
    “我大概……快不行了吧。”柳香兰嘴角微微带起一抹笑容。那笑容,真美。胜过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事物,那份绝美的柔情,此刻永远只属于江亭山一个人。她不想让江亭山看到自己临死前那痛苦难过的样子,如今的一抹笑容,是她此刻能给到的最美好的样子。
    一时间,江亭山的心都要碎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怪我……”为什么老天要让他们一家遭受这样的劫难,让我那美丽善良的柳香兰这么早就……
    不,为什么!
    “辰儿……要照顾好他。”柳香兰越发虚弱。
    江亭山使劲点头:“我会的,我会的!”
    “和你在一起的……这十几年里,我……很幸福!真的……”柳香兰的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他双手摸索着江亭山的脸颊,将自己的脸颊和他贴近在一起。
    “我知道,我也是!”抚摸着柳香兰冰冷的身躯,虽然二人如此贴近,但江亭山却感觉柳香兰和自己仿佛越来越远。
    “亭山……”柳香兰望着前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展现着她最美的一面,此刻她——笑靥如花。“如果……有来世,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妻子。”
    一阵秋风扫落叶,方才紧紧交错的两片叶子也躲不过命运的无奈,终于各自分开。
    柳香兰那碰触着江亭山面颊的双手此刻如脱线的风筝般落下,只有还残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诉说着这个女人临终时的满足和幸福。
    “香兰,香兰……”无限的悲伤和凄凉向他的心中涌来,“啊……”江亭山仰天大吼。
    这是一个失落无助的男人,在失去毕生挚爱后所能发出的最为痛苦的绝望与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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