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长公主端着一个盛满了紫葡萄的水晶盘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左偏殿守门的太监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拦吧,人家可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昭华殿真正的主人,进左偏殿也不过是在自己家里转悠转悠,你凭什么阻拦人家?
可不拦吧,督主又说了,任何人不许打扰他处理公务,要是真把公主放进去了,督主还不挖了他的眼珠子?
思来想去,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沐云柔走到门前时,旁边的太监忽然行礼并大声喊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实际上,守门太监正忍不住在心里窃喜——不愧是他,果然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这么一来,既没得罪长公主,也提醒了督主,长公主要进来了。
“本宫又不聋,这么大声做什么。”
沐云柔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突然有些娇嗔,
“真是的,本宫想给沈督主一个惊喜,倒叫你给搅黄了。”
“奴婢不敢。”
守门太监低眉顺眼地行着礼,长公主不走,他不敢起身。
“算了,起来吧。”
沐云柔摆了摆手,另一只手端着盘子走进了左偏殿,果然见沈夜坐在书桌后,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哼,都怪门口那个死太监。
“沈哥哥,内务府送来些葡萄,本宫瞧着新鲜得很,亲手给你择了一盘呢。”
她的笑容甜甜的,一步一步走到书桌前,将葡萄放在桌案上,一只手摘下一颗晶莹水灵的葡萄送到他唇边:
“本宫听说,你最喜欢吃葡萄了,尝尝吧?哦,对了,本宫忘记剥皮了。”
她正欲抽回右手,他却突然张嘴咬住了那颗葡萄,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了长公主白皙的指尖,她像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
沈夜深邃而锐利的眼神忽然从她的手,转移向她的脸。
长公主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一边不争气地红了脸。
真是的,不就是被他的薄唇碰了一下么!你缩得那么快干什么!
拜托,你是要撩他,是要让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被他嘴唇碰一碰就退缩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是什么时候啊!
沈夜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看到长公主的窘迫之后,便垂眸看起了文书,吃掉那颗葡萄后,才漫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又有什么事?”
沐云柔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了他对面,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依旧是笑意盈盈:
“沈哥哥,瞧你说的什么话,也太见外了吧?”
“难道没事本宫就不能来见你了?”
“沈哥哥,葡萄甜不甜?”
沈夜沉默了片刻,道:“甜。”
长公主掩嘴而笑:
“那……究竟是葡萄甜还是本宫甜?”
沈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文书上抬起寒眸望向她:
“公主殿下,您到底是想怎么样?”
“啧啧啧,沈哥哥,不是本宫说你,”她红唇勾起,媚眼如丝,“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沈夜缓缓压下一口气,沉声告诉她:“殿下,微臣是太监。”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沐云柔嗤之以鼻,
“本宫一点都不在乎,本宫希望你也不要在乎……没准儿,咱们合该做一对夫妻呢。”
看吧,长公主就爱开玩笑,而且还就爱开些不负责任、却叫人心颤的玩笑。
她眼含笑意,观察着沈夜的神态表情,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沈夜没再搭她的话,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垂眸看他的文书,过了许久,才听他幽幽开口:
“公主殿下若是无事,还请移驾吧,臣有公务。”
“哼,谁说本宫无事?”长公主撅起了嘴,“那本宫说出来,你一定帮本宫办到吗?”
“办不办得到,得看臣的本事。”沈夜眼睛都没抬一下,“前提是公主说清楚,要办什么事。”
“我要杀了郑予淮,你能帮我吗?”长公主闷闷地说道,“我要扳倒郑家,扳倒龙骁将军府,你也能帮我吗?”
沈夜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问道:
“哦?为何?”
“他欠我一条命……这个理由可以吗?”
沈夜终于缓缓抬起了寒眸:
“臣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算怎么回事?
长公主可不好糊弄:“那你究竟是帮不帮?”
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便收敛了几分,柔声又道:
“沈哥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沈夜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郑家可不好惹,前朝后宫都有他们的人,本督又何苦去招惹他们呢?您说是不是?”
“沈哥哥,可你前几日在清凉殿,已经把他们得罪狠了。郑家一定已经记恨上你,咱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不得不说,长公主足够机智,反应也足够快,既然沈夜不打算与郑家为敌,她便帮他在心中的那杆秤上多加点砝码。
“殿下,我想你可能是搞错了。”
沈夜支起了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本督的确是把他们得罪狠了,可郑家也绝不敢直接拿本督开刀……他们可是送来黄金万两,请本督笑纳呢。”
这个倒是真的。
虽然那天郑予淮差点被他气得咬碎一口银牙,郑家也没打算真的与沈夜为敌。
因为和他为敌,实在是不划算。
作为一个久经官场考验的老油条,在郑琼的逻辑里,沈夜故意为难他们,一定是因为他们的“礼数”不到,得罪了这尊大佛;所以从清凉殿回去后,便备下厚礼,想同沈夜交好。
毕竟沈夜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跟他搞好关系,总归没有什么坏处,混熟了以后也好办事。
“那……”沐云柔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你收了?”
“收了啊。”沈夜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送上门的金子,谁能拒绝得了呢?”
啪!
长公主一拍桌子,蹭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能收呢!”
“本督为何不能收?”
沈夜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仿佛正在看着一个胡闹的小孩子,
“既然郑将军送了,本督为何不能收?”
“你明知道他是要拉拢你!”
沐云柔急得都快要跳起来了,脸都要气红了,
“他是行贿,你是受贿!这……这不合国法!”
不合国法?
这话真把沈夜逗笑了。
“公主,您不也是在拉拢本督吗?怎的就只许您行贿,却不许别人送钱呢?”
“那你不就是要当两面派,两头讨好吗!”
长公主狠狠跺了一脚,紧接着眼眶便红了,显然是快给急哭了,
“你说好了帮我,就只能帮我一个的!你又收郑家的钱,你……你首鼠两端,言而无信!”
沐云柔现在毫不怀疑,前世绝对是自己瞎了眼,而且还瞎了两次。
第一次,她看错了郑予淮,赔上了自己的家国性命;
第二次,她看错了沈夜,只怕要搭上自己的复仇大计!
长公主越想越气,越想越悔,不仅眼眶红了,连鼻尖都酸了,嗓子也堵得慌:
“不行,我不管,你只能帮我一个,你只能……”
她垂下脑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地小声嘟囔着:
“你不能这样……”
哭又不能哭,走又不想走,说得就是长公主。
虽说在沈夜面前哭,的确有点丢人;可也没有人制定一条法律,说公主就不能哭啊?
反正丢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哭就哭了;
长公主甚至想,实在不行她撒个泼,打个滚,要是沈夜不答应只帮她一个,她就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公务也办不了,一直哭到他同意为止;
可是转念一想,万一沈夜说一套做一套,把她忽悠走了,继续跟郑家暗中往来,她又该怎么办?
撒泼,真的管用吗?
思来想去,长公主发现她和郑家人一样——都拿沈夜没办法!
领悟到这一点的长公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困境,再也不压抑自己的感情,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可谓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沈夜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摇了摇头。
随后,长公主的身影被一个更高大的身影笼罩——沈督主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身子前倾,伸出手臂揉了揉长公主乌黑的发顶。
“那微臣,今后只做长公主的幕僚,好不好?”
沐云柔止住了哭泣,愣愣地抬起脑袋望着他,眼神意外地有些呆萌。
“你……”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微臣说,微臣只做长公主的幕僚。”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意外地似月光温柔,窗外的暖阳照进来,那双眸子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琥珀色,仿佛寒冰消融,春暖人间。
沐云柔看得呆了。
早知他是个妖孽,却不想他这般蛊惑人心!
“那……你保证!”呆了好一阵子,沐云柔终于想起来最要紧的事,“骗人的是小狗!”
沈夜又被逗笑了。
“好,骗人的是小狗。”
他突然伏下了身子,薄唇凑到了沐云柔耳边,灼热的鼻息扑在她颊边,
“殿下可别忘了,您答应过臣,只要臣想要,您就一定会给……”
“骗人的,是小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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