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老者的黑袍猎猎作响。
“不要逼老夫怀疑你的忠诚。”
话语未毕,黑衣老者的声音愈发冷肃,面容更是杀意毕现。
“义父明鉴,孩儿绝无此心!”
沈夜依旧垂首低眉,心里却在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绝无此心?哼!”老者不满地背过手,冷冷瞥了一眼看上去毕恭毕敬的沈夜,
“让你对狗皇帝动手,你不肯;你说,要借他的口洗刷沈家的冤屈,还沈家清白,到那时再动手也不迟——老夫便依你一回;可现在,你连沐云柔都不肯动她一分一毫,如何不让老夫怀疑你的用心?”
“义父,孩儿......只是不愿滥杀无辜罢了。”
沈夜抬起眼眸望着老者,他的凤目不觉间已布满了红血丝,可他依旧眨也不眨,
“更何况,沐云柔虽然在朝中宫里名声极差,可在民间,百姓尊其为战神,十分爱戴,威望极高;倘若真的动手杀了她,不利于我们收拢民心啊!”
“你多虑了。”老者似笑非笑,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她不会死的。”
“那——”沈夜有那么一瞬间懵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若长公主真的吃了那药,就算死不了,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义父,军营中人多眼杂,实在不好动手;不如等她得胜回京......到了皇宫之中,便是到了孩儿的地界上,到那时再动手,岂非易如反掌?”
老者没答话,而是死死地盯着他,宛若一条吐着红信子即将发动进攻的毒蛇——
“你在拖延时间。”
“孩儿不敢!”沈夜背上全是冷汗,张口便是瞎话,“再者,白虎军中猛将甚多,他们连皇帝的玉玺都不认,只认沐云柔的白虎符;倘若沐云柔出了事,他们一定会拿白虎军中的外来者动手,到那时,孩儿的身份也会暴露的!并非孩儿贪生怕死,只求义父以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老者冷笑一声,“若非有赤冶青终他们二人在,老夫只怕真会信了你这番说辞!”
“义父明鉴,每次孩儿见两位护法,他们无不行色匆匆,儿臣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完,他们便仓促离去了。孩儿听手下的堂主说,赤冶青终两位护法近来醉心武学......”
轰!
那黑衣老者愠怒之下,竟然一掌击碎了沈夜方才倚靠的那块大青石!
足有一人高的大青石,就这样被他一掌就击碎成了粉末!
与此同时,沈夜心头狂跳起来!
只要这老者愿意,他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饶是沈夜是传说中的大内第一高手,可他那点功夫在老者面前,压根儿就不够看!
“好啊,沈夜,老夫原以为你是个精明能干的孩子......”
“没想到,你也学会搬弄口舌这一套了......”
“呵,看来你的脑筋也糊涂了,老夫须得帮你清醒清醒啊——”
沈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禀义父,孩儿不敢搬弄是非,只是担心两位护法稍有疏忽,忙中出错,没有将情报全部上报给义父!”
老者的左手依旧呈现击碎巨石的虎爪状,他往前走了两步,虎爪放松,随后轻轻覆上了沈夜的后脑:
“阿夜啊,你从来没有让老夫失望过,老夫从来都舍不得罚你。”
“可你要记着,只要老夫想,老夫随时都可以把赐予你的一切收回来——包括,你的性命。”
“赤冶和青终是老夫的左右护法,他们绝不敢欺瞒老夫;所以,你最好......还是老实点,不要生出别的什么心思。”
“否则,就算你是鸦语的少主,老夫也不会介意亲自动手剪除你。”
沈夜的喉结不安地滑动着,他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平缓地说道:
“孩儿绝不敢忘记,沈家被蒙冤株连,是义父救得孩儿性命,教孩儿读书、习武、心术、兵法......没有义父就没有如今的孩儿,孩儿的性命是义父的,孩儿愿意为义父的大业付出一切......”
“你还记得这些就好。”老者的笑容有些嘲弄,“看来孩子大了,学会顶嘴了,管不住了啊!”
“孩儿不敢!”
“很好,那就证明给老夫看。”老者取出了药丸,“在沐云柔回京之前,务必让她服下!”
沈夜望着那药丸,却没伸手接。
“你还在等什么!”老者十分恼怒,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沈夜被打得身子一晃差点倒地,“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肯遵守命令么!”
“孩儿......实在是有心无力。”沈夜想了想,又编了套瞎话,“义父着实不知,沐云柔身边有个女医名叫叶倾雅,医术着实了得,胜过宫中太医几倍;沐云柔的饮食都要经过她的检验,沐云柔很是信任她......只怕会被她验出来,到时候恐怕......”
“叶倾雅......?叶......”老者沉吟片刻,道,“莫非是泉陵叶家?那个出了三代医圣,在江湖上备受尊崇的叶家?”
“正是如此。”沈夜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幸好那女医姓叶,“孩儿也是到了白虎军中才发现的。她是叶家的人,总不好直接动手除掉她......”
“老夫清楚了。”老者微微点头道,“那药你先拿着,不要贸然出手,静待时机。”
“是。”沈夜接过药丸,用纸包起塞入衣袖,“那——孩儿等您的信号?”
“不必。”老者皱起了眉头,“老夫不可能去叶家让他们把人召回去,要真这么干,黄花菜都凉了!”
“沈夜,你听着,老夫会跟着白虎军出征,中途找机会除掉那个叶倾雅,在那之后,你务必要让沐云柔服下药丸!”
“孩儿记住了。”沈夜深深地点了点头,“请义父放心,只要没有叶倾雅这个阻碍,对付沐云柔孩儿一定手到擒来。”
“这还差不多。”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夫去也——”
又是一阵劲风刮过,老者的人影已然不见。
沈夜瞬间脱力,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着,口里喘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往山下的营帐里走。
对如今的沈夜而言,军营里要比外头安全得多,起码老者不敢在军营里,众目睽睽之下现身......
也罢,虽然他现在路都走不稳,好在身上有酒气,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他喝多了而已。
这样......这样就很好了。
他趔趔趄趄地走进营地,手里还拎着个空酒坛子。
路过的士兵忍俊不禁,似乎在笑话他这个喝得走都走不稳的九千岁。
“果然是龙膏酒啊,连沈督主都喝高了哈哈哈......”
好不容易撑着身子走进营帐,却发现长公主正坐在他的床铺上等着他。
“沈哥哥......”她的眸光亮晶晶的,满是担忧之色,“你喝醉了?”
沈夜无力地点点头,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那我来扶你吧!”长公主刚想跳下床,却忘了自己刚扭了脚,“哎哟”一声便歪倒在了床边。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她脸颊微红,“沈哥哥,我不小心扭了脚......这次是真的!可没有骗你哦!”
沈夜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睛望着她。
“沈哥哥,你累了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
长公主努力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保证,以后都不骗你了,好不好?......我尽量嘛。”
不知为什么,沈夜很想弯一弯嘴角,冲她笑一笑,可他的身子沉得厉害,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沈哥哥,你怎么了?”长公主这时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我去叫军医过来——”
沈夜艰难地摇了摇手,也终于勾了勾嘴唇:
“微臣......想歇息了......”
这回长公主没有撒娇耍赖,而是果断地点点头:“那我把你扶到床上,我马上就走——”
说罢,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沈夜身边,抱住了他的一条胳膊:“靠着我吧,虽然脚扭了,但是负担你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倒是真的,长公主自小习武,把一个男人扛起来都不算什么问题。
沈夜刚想拒绝,手臂就被抱住了。
被一具软软的躯体抱住了。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任由长公主撑着他往床榻的方向走,然后体贴地伺候他躺下。
“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
沈夜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然后用指节刮了刮她的脸。
显然,这个动作取悦了长公主。
“真乖。”沐云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也会陪着你的。”
“嗯。”沈夜微笑着,正要慢慢阖上了双眼,却忽然眉头一皱,叫住了长公主——
“殿下,务必让那个名叫叶倾雅的医女贴身跟着您,一刻不离!”
“啊?”长公主懵了,“为什么?”
“别问了,照做就是,信我。”
信......我?
我?
不是微臣?
长公主诧异地摸了摸脑袋,见他已经阖上眼睛,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他的营帐,回到了自己的帅帐。
“殿下,该换药了。”
叶倾雅一直在此处静静地等待着长公主回来。
“嗯。”长公主看上去心情好极了,“我觉得已经不疼了,应该不用换了吧。”
“还是换一下吧,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叶倾雅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是执着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让我瞧一瞧吧......”
“好吧。”长公主摊了摊手,又想起了沈夜的嘱托,“对了,你今晚陪着我睡吧,不许拒绝哦。”
“啊?”叶倾雅一脸问号。
“说好了,不许拒绝哦。”长公主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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