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乘风去

    
    黑芒四起，在这迷蒙的月色下搅起一片风潮。
    清脆铿锵的金铁交击声接连响起，那一片汹涌的剑光中，一只漆黑色的大手缓缓伸出。紧接着，一声沉闷的暴喝后，无数细碎的黑色波纹穿透散乱的剑光。
    “轰！”
    剑光与黑芒齐射间，那身披黑色细碎甲片，仅露出一双幽光双眼的摩罗恶鬼自剑潮中显露出身形。
    剑潮与黑色波纹一同散去，而摩罗恶鬼抖擞了几下身形，黑色大手在身上轻抚几下。梭梭声间，大片黑色甲片被扫落下来。
    饶是身躯坚逾更胜金铁的摩罗恶鬼，也在王玄这道剑潮中受损不少。
    甲片纷纷落下，自胸腹出显露出一片腥红色的内里。
    摩罗恶鬼甲片之下竟是一身筋肉交结的血肉身躯，黑色大手带着一层黑光拂过那层暴露出来的血肉，一层淡淡的黑光便附着在上。
    如此，虽没有了那层坚硬甲片的保护，但好歹也避免了脆弱的血肉露在外面。
    但此时，忽然间摩罗恶鬼背后风声一卷，一道人影裹挟着凌厉的剑光无声无息出现。
    尖锐的破风声中，王玄手持掠影剑，冷着双眼朝摩罗恶鬼背后那处还未来得及被黑光罩住的血肉刺去。
    那摩罗恶鬼也是反应极快，刚一察觉身后不对，还未转头便见笼罩在其身侧的那层淡淡黑光猛然一动，竟是凭空化作数条扭动的黑色锁链朝着王玄束缚而去。
    然而王玄看也不看那些缠绕而来的黑色锁链一眼，身躯只是略微一抖，加持在身上的雪神咒立显威能。
    所有由黑气化成的黑色锁链上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层寒霜，只听“咔咔”几声僵硬声响，所有的锁链都被冻裂开来，重又化作缕缕黑气四散而去。
    而王玄手中剑势未止，只片刻间便临近摩罗恶鬼背后。
    就在这瞬息之间，原本一直沉默不语，面上不显丝毫神情的恶鬼忽然间喉咙一动，一道极为干涩的话语声便磕磕绊绊发出。
    尽管这不过三两个字词听来简单无比，但落在王玄耳中竟是犹如雷鸣一般震耳，握着掠影剑的手腕也不禁微微一抖，偏巧就离了那处裸露出来的血肉三分距离，刺在上方背脊处的黑色甲片上。
    不止于此，那道短促又古怪之极的短语听入耳中后，王玄只觉心神间震荡不停，尤其原本隐藏在丹田中最深处的青鬼之气竟是扰动不已，仿佛见到什么极为畏惧之物一般。
    但下一刻，王玄立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黑漆漆的摩罗恶鬼那裸露的背后，竟是浮现出一道金光灼灼的佛门梵印，约莫巴掌大小，正好将那处血肉覆盖的严严实实。
    “倒是忘了，附着在恶鬼体内的原是金云台僧人！”
    王玄暗自低语一声，以法力安抚下丹田中激荡的青鬼之力，又甩甩头摆去脑子回荡不停的梵音。
    掠影剑遥指，数道尖锐的剑风陡然发出。
    此时摩罗恶鬼已然将黑光拂过所有伤口，也转过身来面对王玄。
    剑风已然临近身前，摩罗恶鬼眼中两点幽光突然一动，在其身前的一片黑光便随其心意凝做数根黑色锁链。这些锁链在空中扭动盘动，有如一条条长蛇一般，恰好将袭来的所有剑光挡住。
    远处的王玄深吸了一口气，横剑在前，正打算再施展什么术法。
    然而此时，摩罗恶鬼突然抓住了身前一根最为粗壮的锁链后，竟是朝着王玄口吐人言道，
    “且先停手！”
    “嗯？”
    王玄眉头微皱，施展到一半的术法也停了一下。
    这时，又听摩罗恶鬼有些磕绊的用干枯声音继续道，
    “我本屈身盘踞在此，看你们…你们也并非金云台之人。既如此，又何必与我生死相争？”
    王玄闻言冷笑一声，口中道，
    “大和尚，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利益冲突。若非我们想走之时你出手阻拦，我又怎会使出此等手段！”
    “要说最先开始动手的，好像是你们吧！”
    摩罗恶鬼又道，
    “不是你们潜入此地，毁我魔池，伤我魔胎，将我逼至此等地步，我又何必阻止你们离开！”
    王玄闻言不禁有些语塞，顿了顿后，又强声道，
    “总之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意！阁下既然前身乃是金云台主事，想来也是见识广闻。我被阁下逼出如今这等状态，已然是付出了极大代价，再想说停手，不觉有些晚了吗？”
    “以血气为引，再施展某种秘法强行增加极大修为，此种功法虽然少见，但老衲也曾耳闻几许！至于另一种加持寒气之法，倒是从未见过！”
    摩罗恶鬼此时似乎有些熟悉了再次说话的方式，喉间不住滚动，有些快速的话语便接连而出，
    “但施主这等状态，虽然短时间内老衲的确自认不是对手。但若想自保己身，老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若是拖过这一时三刻的功夫，施主这状态一结束，其中后果，想来也不用老衲多言！”
    “所以你现在是在拖延时间？”王玄双目一眯，手中握着的掠影剑不由又紧了几分。
    “自然不是！”
    摩罗恶鬼缓缓摇头，又道，
    “也不瞒施主，此间事了，老衲还得紧赶往明日州去取回一件重要物事，实在没有多少心思与施主在此处分出个死活！”
    “那依你的意思……想要如何？”
    摩罗恶鬼并未立时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又看了一眼下方生死不知的青衣坠落处，才缓缓出言道，
    “施主施展秘法，结束之后必定血气亏损极多，短时间内想要补回这般多血气绝非易事。恰好老衲在这无梦镇上凝练魔池时，除却骸骨与精魂外留存下许多凡人精血。这些精血对老衲而言并无大用，但平日收集起来也麻烦的紧，所以便以秘法将这些精血凝练做了十枚血精丸！每一枚血精丸，都是数百名凡人精壮男子一身精血汇聚而成。而以施主眼下状况，也顶多不过三枚血精丸便可补回施主所流失的血气！”
    “你想将这血精丸给我？”
    “虽说这血精丸也不算多值钱，但这炼制的法门也的确只有老衲知晓！所以施主想要的话，也不能随便就拿走！”
    “你要什么？”王玄沉声问道，
    “也不要什么，只要本就属于老衲的东西，那头梦魔的精魂！”摩罗恶鬼沉声一字一顿道，
    梦魔精魂？
    王玄闻言心念一动，
    原本自己与青衣之所以会来到这处无梦镇上，便是受这梦魔的传闻所引。先前二人趁老和尚不备，自己出手偷袭，青衣则将那囚困在魔池地下的梦魔盗了出来。
    眼下，这摩罗恶鬼竟然甘愿对先前二人所袭之事既往不咎，还愿以对自己目前而言极为需求的血精丸相交换。看来这头梦魔潜藏的秘密，只怕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若真是一般梦魔，天下大宗的金云台又何必花费大力气以四座佛陀金身为代价，又直接舍弃了一个凡人小镇，将那头梦魔封镇在此。
    但话又说回来了，纵使这头梦魔精魂上海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也确如老和尚所言，将梦魔交给他，换来那血精丸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毕竟以这摩罗恶鬼的实力，天行剑境与雪神咒下自己虽然不惧他，但也的确无法短时间内拿下。一旦被他拖过时间，那等着自己的决计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还不如换来那血精丸，再带着青衣赶紧离开此地。不知为何，王玄在这片地方总有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就好像……上次在废城所遇那三鬼众一般，渗入心扉的不安感。
    这里一定会有什么惊变发生！
    经过多番变故，王玄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搅和进什么事端中了！想到此处，掠影剑重又隐入体内，王玄掠动身形朝着下方而去。
    而空中的摩罗恶鬼眼见此景也并未阻止，目送着王玄落定在青衣先前坠落处。
    烟尘早已散去，硕大的坑洞中，衣衫褴褛的青衣正闭目躺在土坑正中。若非还能感知到气息流动，王玄几乎都要以为青衣已经魂散命陨了。
    好在细细感知了一番后，王玄才发现青衣是由于陡然间受到过猛的巨力袭击，以至于魂魄激荡，灵识暂时消散。
    抬手间，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气涌入青衣天门上。
    受寒气所激，躺在地上的青衣一个激灵，睁开双目便见到王玄站定身旁。
    “王兄！如何，那头老鬼被你除掉了吗？”青衣赶忙爬起身来急切问道，
    王玄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指了指半空中道，
    “你说的那头老鬼，正好端端看着我们呢！”
    青衣抬头一望，便瞧见双目幽光的摩罗恶鬼正紧紧盯着自己，浑身不由一抖，
    “这……”
    “先别急！”
    王玄叹了口气，拍了拍青衣肩膀道，
    “事情有些复杂，但眼下他不会对我们动手了！”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别说这些，那头被你取走的梦魔精魂在你身上吧！”
    “在啊，怎么了！”青衣点点头道，
    “拿出来吧！交给他，我们便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