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乘风去

    
    脚下四团磷火的黑麒麟此时沉默了片刻，忽而眼珠滴溜一转，朝着搬山山君出言道，
    “搬山道友，切莫被这小子给蛊惑上当了。你我相识多年，黑渊之下生死交情难足道尔，岂能我们生死相斗，让这毛头小子占了便宜？”
    然而那道模糊的身影却是理也不理他，一团灰色光晕逐渐在其周身围绕成型。
    黑麒麟见状面色阴沉下来，又道，
    “搬山兄，你这是何意，莫非真不顾多年交情，非要分出个死活不成？”
    总算，搬山山君悠长一叹，
    “都已是这个时候了，何必再说这些。这小娃既然喝破了我的存在，那你我必然有个生死之分。你渴求我之灰山精魄，我则需要你的麒麟血肉重塑肉身，本就是个不可调和的死局。”
    “哼！”
    黑麒麟足下四团磷火陡然一盛，声音一下拔高倍许，在这漆黑深渊的中段有如雷鸣，
    “搬山，你莫非以为你蛰伏精魂许久，恢复了些许实力，本王又肉身未济，你便是本王对手了吗？岂知本王的手段，远在你等想象之上！”
    然而此时，搬山山君周身那道灰色光晕突然一闪，猛地上下分裂做四圈。而其中最外围那圈，扩大数倍后轰击在那漆黑孽火石的石壁上。
    碎石崩飞，一道比之孽火石更黝黑数倍的长痕浮现在崩开的石壁后，散发着让人极为不适的气息。
    “你的依仗手段，便是这趁着渊龙沉眠，偷刻下的这摄魂神光密纹吧！说来你倒也着实厉害，麒麟一族中，怕是没有谁比你懂的秘术更多了吧！这么一想，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也从未告诉我你之真名，再加上你以妖王自称，莫非，你这头黑麒麟便是麒麟那位……”
    搬山山君话未说完，便被黑麒麟一声冷笑打断，
    “你便是知晓了本王真身，那又如何？摄魂神光在此，你们便是识破了，本王也不信你们能逃出去！这摄魂神光乃是以渊龙破口之血描成，又附加了我麒麟一族密咒，比之寻常摄魂神光还要强上十倍不止！莫说你们，这神光一开始便是本王拿来对付那头本以为重伤垂死的渊龙的，只是没想到那厮竟然经过多年休养后伤势尽复。不过也好，拿来对付你们也算正好！”
    随即，黑麒麟话语落下后，脚下四团磷火陡然一盛。
    如同是响应呼唤一般，石壁上露出那些长痕也随即黑光骤起，一股极为晦涩沉闷的无形波动就此荡漾开来。
    “摄魂神光，不伤肉身专破神魂，不管是拿来对付只有精魂之躯的我还是那头原本以为肉身受损的渊龙，都是再好不过的手段了！”
    搬山山君那灰蒙蒙的身影微微浮起，数十轮光晕笼罩在他周身，时刻逸散的灰色光点好似在他身边构成了一件灰色长袍。
    说话间，搬山山君又有意无意的瞥了不远处的王玄一眼，才又低着声音道，
    “只是搬山，若是你的最后底牌只是这些神光的话，那你今日怕是难走出这黑渊了！”
    四团磷火燃的足有人头大小，衬得黑麒麟的兽首一片阴郁。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知，何为灰？何为灰山？”
    搬山山君此时周身的光华越发玄妙缥缈，若非早知，王玄绝看不出他现在仅是精魂之体能有的声势。
    “灰者，非黑亦非白，不入九重阳，不坠幽泉府，无雷霆之浩荡，无烈火之狂暴，也无江河之澎湃。灰山，仅有一片混沌之厚重，溟濛之深沉。想来在你看来，我本体虽是山石成精，肉体必然可比金石坚愈。实则，我灰山精魂之坚固，还远在肉身之上！”
    风声大作，一阵灰色飓风随着搬山山君的喝声而起。数不清的灰色光点不断浮现，又好似川河归海一般涌入搬山山君那缥缈的精魂中。
    一只灰色大手从那么光雾中伸出，狠狠一把抓在那铭刻在石壁上的摄魂神光长痕上。
    在黑麒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被施加了诸多秘法与自己心血的摄魂神光在那大手下竟是吱吱作响，一寸一寸的开始崩裂开来。
    即便有无数道细小而又玄妙的摄魂神光已然从大手的指缝中迸射出来，但大手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缓慢而沉稳的将摄魂神光一点点撕裂。
    “这怎么可能……”
    四团磷火忽明忽灭，显然黑麒麟的心中也震撼万分。
    但毕竟也曾是一代枭雄，短短片刻后黑麒麟便也反应过来，知晓眼下不是惊讶的时候。
    磷火忽盛，拥有了肉身的黑麒麟在这等生死攸关时刻总算展现出了几分当年的风采。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即使是相隔甚远的王玄在听到这声咆哮后也不由微颤了一下。这无关畏惧与否，而是一种龙族附属的天生上位威严！
    一团幽黑色光柱不发出半点声响，以转瞬即逝的速度袭向灰色光雾中的搬山山君。隐隐感知，似乎这道光柱中还含着少许渊龙的孽火之力。
    炽热难挡，光柱所过之处竟连旁边的石壁都被灼的溶解开来，连常年遭受渊龙吐息炙烤的孽火石都无法抵挡一二，其恐怖之处可想而知。
    不止于此，心思一向深沉的黑麒麟心知眼下之局已经超出了自己掌控之外，也再顾不得隐藏实力，狮首上无数黑色鬃毛飞扬，一大片邪秽无比的黑色光波也蔓延而出。
    然而隐藏在光雾中的搬山山君只是低笑两声，便见那道气势汹汹的光柱直接穿过光雾而去，又在远处的黑渊中消失不见。
    至于那片蔓延开来的邪秽光波则更是不堪，只是被灰蒙蒙的光华一扫，这片光波便直接扭曲消散干净。
    “不愧是上位妖族中最为通晓秘术异法的黑麒麟一族，竟然连渊龙都没有接触过就能勉强施展出这蕴含了孽火之力的神光。至于那污魂邪光，则是得自那魔傀上的吧。连那附身魔傀的小子都没完全掌握这邪光，反倒你已是懂了个一知半解，着实不凡啊！”
    黑麒麟对这略带着嘲讽的话语好似充耳不闻，麟身上黑光敛去后，竟又是阵阵海潮之声传来。
    一大片蔚蓝色水纹荡漾而出，在黑麒麟上方渐渐形成了一道宽约丈许的水龙卷。而在水龙卷的周围，一颗颗王玄看来有些眼熟的重水之球正在一颗一颗的形成。
    “果然！他早已炼化干净了那头水麒麟的血肉，这重水之术也感悟得差不多了！”
    躲在远处的王玄眼中寒光一动，口中喃喃自语道，
    “若非喝破了搬山山君的存在，要是我与他翻脸争斗起来，凭他暗藏的这般多手段还真不好对付。”
    此刻黑渊中四处孽火点点，黑麒麟与搬山山君的斗法在黑暗中激起各色光华无数。而王玄想了一想，眼见这两位正斗得火起，想来是无暇顾及自己了。
    再探头往下方一看，幽黑深邃，见不到还有多远才到底。
    思量了一下，便是风息卷起，身形无声无息间从相斗的黑麒麟与搬山山君身侧绕过去，又往黑渊之底飞速落下。
    “九心莲！”
    自己此次千山之行的最大目标！
    其实在白鹤城自己首次领悟无我剑境时，便早已察觉相伴许久的黑麒麟有些不对。然而就算是知道他鼓动自己再回千山肯定是心有不轨，但奈何那九心莲的诱惑实在太大。
    或者说，是那道魔两相丹实在让人无法割舍。
    经过这些日子的多次了解与翻阅古籍，王玄才发现道魔两相身的玄妙之处还远在自己想象之上。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眼下光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道者，缥缈无踪。魔者，杀伐入世。两者可以说是修行者中最为极端的两类。
    然而，若是往仔细里说，修道者乃是逐天地之本，修出尘之心，不受外界所扰，不受红尘所牵，唯凭本心行事，秉承天地山河之意，求的便是自在洒脱。
    而修魔者，大抵以杀伐渡世，修血炼燃魂之法，最是邪秽不过。但是说穿了，修魔者虽是有些急功近利，但修魔之心也是一个不受律法道德牵绊，全凭自身喜好行事，想怒便怒，要杀便杀，便是修魔之心。
    所以此二种虽是天差地别的修行之道，但真正的核心却是殊途同归。
    那便是——修心！
    而由悟魔草与灵氲两相果加上诸多灵材炼制而成的道魔两相身，则可将修行者的身心与神魂转化为魔之心与道之魂。以道魔相济，可修行世间万法神通而无丝毫冲突阻碍，可容纳六道百气而无半点混杂闭塞。魔之心神为种，锻造真魔百骸身，道之精魂为芽，生出九霄清尘神魂。此等玄妙，便是黑麒麟口中那苍龙冢中的无上苍龙身与要逊色三分。
    而对王玄自身来说，如今体内一半人血，一半鬼气，另外还有少许邪妖之气如附骨之疽一半。虽说眼下还未有什么异变，但谁知道这些杂气何时会爆发。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这道魔两相身正是最好不过的解决办法。
    眼下最重要的悟魔草与灵氲两相果已然在手，只缺一些其余较稀有的灵材便可着手炼制灵丹。而黑麒麟所言的生在黑渊下的九心莲，便是最为重要的辅材之一！
    黑暗中，即便任由孽火的余威肆虐，但王玄凭借一身修为仍可视物百丈之外。
    神识中的感知突然传来一阵坚硬之感，而孽火的灼热之感也陡然提高，王玄顿时心中一凛，
    黑渊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