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沈不悔听到段栩说“快不行了”几个字，顿住了，随即看着手机里的机票信息，努力回过神来，不慌不忙的把午饭吃完。
    段栩坐在一旁，慵懒的玩着手机。
    吃完午饭，沈不悔用纸巾擦擦嘴角，对段栩说：“这么闲有时间来看我吃饭？”
    “带你回榆市。”段栩说得干脆，仿佛已经赌定沈不悔会回去。
    “我自己开车回。”沈不悔说。
    “免费的司机，你确定不用？”段栩又问一遍。
    “用。”沈不悔立刻改口。
    段栩不单单是司机，回沈家，身边没有人怎么行？曾经那些教训都是血淋淋的。沈不悔不能再吃这样的亏。
    沈不悔拉着本要飞云岚的行李，去了榆市。
    她有些遗憾，同时心中感慨，莫非这就是命运？
    “段栩，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沈不悔抠着指甲，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问。
    段栩没回答沈不悔这茬，说道：“如果沈辞远去世了，沈家，你就彻底没有留恋的了。”
    沈不悔望着窗外，路两边繁茂的树迅速消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仿佛告诉她，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我现在仿佛明白，他对我，不过是老人对孩子的情感，而不是爷爷对孙女的情感。不过就是他这仅有的感情，在我的年幼，是一种温存的慰藉。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后来他恳求我的时候，我会心软，也是我今天为什么要回榆市的原因。我不想有任何亏欠。”沈不悔徐徐说道，让人听不出情绪。
    “你没有亏欠任何人，你只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段栩说。
    “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比尹屿更懂你，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诉说这么多，能够放下戒心，这一点就是无可反驳的事实。”段栩问。
    “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沈不悔说。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您老还真是伟大。”沈不悔语气有些夸张。
    段栩也不恼，平静的开车。
    像他这个身份，平日出门不带司机，也没架子。沈不悔瞅着段栩，或许她从来就不了解段栩。
    下午太阳足，段栩戴上墨镜，沈不悔看不到段栩的神情，转头继续望向窗外。
    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沈不悔没有不适与压抑感，一直以来她很感慨段栩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从另一方面，她对段栩没有心动的感觉，这种感觉，一开始没有，注定之后也不会有。
    沈不悔突然想到什么，把手机里机票退掉，又重新买了明天的机票。
    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冲过去。
    **
    下午三点多，段栩带着沈不悔来到榆市人民医院。
    沈不悔跟着段栩，左拐右拐，来到病房前。
    房间里，是沈书文和沈淼。
    这两个沈不悔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努力忘记的面孔，这会儿却生动的出现在她面前。
    段栩打开病房门，沈书文和沈淼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到沈不悔。
    两个人几乎同时站起来。
    沈淼“嗷”一嗓子刚要破口大嚷，沈书文迅速的拉住沈淼。
    “这可是在病房！”沈书文沉着声音呵斥。
    沈不悔压根没看沈书文和沈淼的反应，径直从两个人身边走过，来到沈辞远面前。
    沈辞远戴着氧气罩，旁边是各种监护仪。
    只见沈辞远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来，抬到半空，又落下去，旁边的检测仪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不知道沈辞远还有没有意识，等医生跑过来，沈辞远已经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就像在生命的最终，用所有的意志力等待着一个人，当那个人来之后，信念才彻底垮塌，走向完结。
    就像沈辞远等着的，一直是沈不悔一般。
    沈不悔在这个场景之中，一时间无法接受。
    沈辞远没有前几年的矍铄，整个人皮包骨头，像是被病痛折磨了很久，而这些，她丝毫不知。
    沈不悔想握一下沈辞远的手，却被沈淼和沈书文厌恶的推开。
    病房里开始是沈淼哭天抢地的声音。
    沈不悔被段栩拉到一旁，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医生护士人来人往。
    哦，原来段栩说得是真的。
    沈不悔哭不出来，心中难过。
    她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段栩揽着沈不悔的肩膀，把她带出去。
    沈淼一眼扫到沈不悔要走，停下哭声，几步跑过去，挡在沈不悔面前，指责道：“爷爷就是因为你来才死的，你别想脱了干系！”
    “扫把星就是你！”
    沈不悔不想搭理沈淼，段栩想说话，被沈不悔拉着朝另一边走。
    “站住沈不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悄无声息的消失，又突然出来，你想搞什么？既然躲就躲一辈子！”沈淼喊道。
    沈书文听到喊叫声，走过来，看着沈淼和沈不悔皱眉。
    “淼淼，算了。”沈书文现在没什么心气来和沈不悔争吵，沈辞远毕竟是他父亲。
    “你忙你的别管我，今天我要和她把话说清楚！”沈淼说。
    “孩子快出生了吧？”段栩问沈书文。
    沈书文脸色有些异样，沈淼看向沈书文问道：“什么孩子？”
    “爸，你？你和那个许婷？”沈淼反应过来诧异的问。
    “今天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淼淼，改天我再和你解释。”沈书文说。
    “沈淼，你自己考虑，这会儿是为难沈不悔重要还是问清楚谁和你抢家产重要。沈家，总不会什么都没了吧。”段栩说完微微一笑。
    沈书文看着段栩这一笑，看起来平和，目光确实凛冽，让人一激灵。
    沈淼听着段栩的话，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趁她反应的功夫，段栩拉着沈不悔赶紧走了。
    上车后，沈不悔看着段栩，有些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的？”沈不悔问。
    “来之前做了点功课。”段栩说得自然。
    她没再多问，段栩的城府，比她想象中要深很多，她早就知道。
    回北城路上，段栩问道：“为什么不随穆严姓？穆不悔挺好听。”
    沈不悔阖着眼，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段栩的声音，像是远处飘荡来的一般，让她忘记回答。
    往事像一幕幕电影，从她的脑海里飘过。
    想忘记的，不想忘记的，原来，还都是那样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