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推开木门走进后院的厨房,看了眼坐在窗边的身影,与她方才离开之时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走到他跟前,从容地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
男人这才默默地直起身,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小六,快八点了……”
“放心吧,时间我一直看着呢,不会过点的。”她淡道。
男人还是一脸忧色,整个人似乎都被包裹在一种收敛的压抑中。
一改人前甜美澄澈的笑脸,小六面无表情地坐下,语气冷淡道:“长星,你太紧张了,这样容易出纰漏。”
被称作长星的男人眼神中似乎浮现出一瞬间的迷茫:“我、我是担心他们会察觉。那可是两个血猎……小六,我们真的非这样不可吗?”
“在这儿枯坐了这么久,原来还是在想这些问题?孟长星,你可真滑稽。”像是失望一般,小六倏地站起身自上而下凝望着他,满眼讽刺:“如果是担心暴露,那真是庸人自扰,你就算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他’吧。‘他’一向谨慎,我们之前测试了那么多回,时间的把握上不会有问题。”
孟长星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未吭声。
“不过,假如你害怕或者心生退意,那就走吧,回到樊限,这里有我就够了。”
“小六,我怎么会害怕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我确实害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
“嘘!”她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嘴角勾起一抹与明媚而俏丽的外表毫不相符的邪笑,“长星,我早就回不了头了,你是知道的。”
在她亲手拿起屠刀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
孟长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半晌,他睁开眼自嘲般地笑了笑,语气疲惫道:“也好,这儿的一切或早或晚,总要有个了结。”
小六闻言冷冷地笑了笑:“说的不错,不是我们了结,就是我们被了结。”
……
在同许警官详细地聊过之后,骆忆径直回到了房间。
此刻她盘腿坐在水泥炕上,用胳臂肘撑着小木桌。
这是一张很大的炕,放眼望去十几个人平铺都不成问题。
然而今天,这张巨大的‘床’独属于她一人,啧!看着就奢侈~
她有些失笑地摇摇头,唏嘘了一下自己万年单间的待遇,心道顾一维所言极是,派她出外勤确实多浪费了不少经费。
可她也没办法不是?
身下的水泥炕相当坚硬,虽然铺着一层褥子,依旧有些硌人。
她忍不住伸手砸了砸,‘梆梆梆’!
却不是炕上传来的声音,而是门上。
“稍等!”她大声道,几乎在瞬间就知道门外是谁了。
血族的天赋之:认人从不靠眼睛。
“骆组长~~~”小睿睿踩着棉拖鞋,拖着长音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就被骆忆房间巨大的炕给惊住了,愣道:“组长,我可以!”
“…哈?”
“这么大的炕,今晚能不能分我一点?”语气有点可怜。
骆忆闻言耸耸肩,无奈道:“你知道的,不可以。”
血协有明确规定,无论关系有多么熟稔,她不允许与人类同住。
小睿睿叹了口气:“唉……真不想跟我叔那种人住一间。”
“为什么?”骆忆好奇地挑眉。
小睿睿嫌弃地扬起下巴道:“因为他这个人很Mean啊,您不觉得嘛?”
噗~
不能笑不能笑,得憋住…
话虽如此,似乎确实……Mean了点。
骆忆脑中快速浮现出奚昭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略显傲慢冷漠,说话永远迂回又刺挠的拧巴模样~
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吧看吧,您也觉得他很刻薄对不对!”小睿睿哼了一声撇撇嘴。
“这么多人,房间都分配好了?”骆忆轻咳一声,正色道。
“嗯,这栋民宿看着大,其实根本就没几间房,而且都是那种十几个人的大开间,最小的屋子也是那种能睡四五个人的,这么多人一起,老不习惯了,真羡慕您巨大的单间~”
骆忆笑了笑:“北方就是这样,大开间集中供暖比较方便。”
“组长以前来过北方?”
“当然。比这儿更冷的地方都去过。”
“有多冷?”
骆忆的思绪凝固了一瞬,想到了那个人曾在冬季的雅库特街上冷到跳脚,而自己在一旁笑到跺脚的场景,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眼神也不禁柔和下来:“冷到,汽车发动机在数周都不能熄火,防冻机油都不起作用的地步。”
“哇哦!”那是得多冷呀~
小睿睿惊讶了一阵,蓦的想起了之前那通电话,顿时有些气弱地撇开了目光。
“怎么了?”骆忆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化。
“组长,我这样……突然跑过来,您会不会生气?”毕竟在电话中,骆忆并不赞成。
“睿婷,既然都来了,这些问题不必再多想。”骆忆淡道,“你还太年轻,加之你的血统,确实让我不太安心。”
小睿睿默默地不吭声。
“不过,我又想,这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
“锻炼的机会?”
“不,锻炼的机会一直会有。可是,能够亲自跟野生血族打交道的机会却是非常难得,这是一个正在消亡的群体。”骆忆转身走回炕床边坐下,“你很幸运的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然而和平不是平白得来的,任何看起来稳固的东西往往都是动态平衡的结果,一切都是在不断变化中的。所以,血族并不是一个单一的符号,不只是我,也不只是五大纯血家族,而是一个有纵深的群体,你必须立体而深刻地看待它。”
小睿睿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幽幽地问了句:“组长,假如哪天平衡真被打破了,您会站在哪一边呢?”
骆忆一惊,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发问,只得苦笑着瞪她一眼:“高警官,你的问题几乎是把我摁在政治不正确的边缘疯狂摩擦了,这种掐头去尾没有前因后果的假设,你确定要我回答?”
小睿睿讪讪地揪了揪头发,觉得自己简直蠢翻了!
还好她双商欠费的样子没被自家小叔看到,不然铁定又是一场灵魂打击。
想到小叔……
等等,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
“啊、差点把正事儿忘了!我去!尽顾着聊天了~~~组长,我叔找您,让我喊您去天台来着!”
骆忆:“……”
都老半天过去了,这么冷的气温,会长该不会已经被冻成冰棍了吧……
……
不敢再耽搁,骆忆火急火燎就三两步爬上了天台的楼梯,推开木门。
一阵冷风毫无意外地袭来,发丝纷乱间,又是那个背影,安静地坐在水泥护栏上。
她眯起双眼,一时有些迷惑。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似乎与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莫名的重合。
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情绪。
她缓缓走近他:“会长,您还真是偏爱危险的角落。”
也不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奚昭没有转身,依旧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夜色:“我从小就不怕高,骆组长是知道的。”
骆忆失笑,来到他身侧,背对着他倚靠在护栏上,抬头看了眼星空。
二人距离很近,却又隔着截然相反的180度。
“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奚昭却并没有理会这句话,转而道:“骆组长为什么不劝我下来,离开这个你口中危险的角落?”他略微偏过头,轻声道:“就像当时那样。”
“您不再是孩子了。更何况…”骆忆笑了笑,“有我在,您很安全。”
奚昭扬了扬眉:“听上去似乎很令人心安。”
“刚才同许警官聊了一下,详细听他说了从瓦拉干到脱困的完整经历。”骆忆顺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淡声道:“这更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想。”
“哦?洗耳恭听。”这本该是个问句,他的语气听上去却仿佛少了些波澜。
骆忆颦眉,对他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
于是,忽然就想皮一下。
“我的猜想就是……”她故意卖了个关子,随即话锋一转:“您这趟是专程过来吃瓜的吧?”
“……”奚昭终于如她所愿的语塞当场,接着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她。
半晌却忽然笑起来:“连这你都知道?”
这回轮到骆忆傻眼了,心道:这不能够吧…
可见他神色语态半真半假,一时倒也探不清虚实。
别过头思忖了几秒。她语带试探道:“会长,我们的情报几乎是同步的。”
“嗯。”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既然我有猜想,您也会有。”她语气逐渐肯定,“您不会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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