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获得半面的阴气后,随风的虚魂看起来略微真实一些。半面即忧即喜,心情难以平复,在这噬灵阵里,他是小树妖的依靠。回想起触到她柔软的唇,心里的悸动像海浪般起伏不定,有些欢愉有些羞涩,甚至超过了与随风成婚的那日。
那时的自己是不是太傻?如果当时就取了她,或许就不会让她遭受这样的罪了。半面妄自菲薄,不由抱紧了她。有随风相伴,即便是一团虚魂也让他生出夫妻间相濡以沫之感。
这噬灵阵里祸乱四起,危机重重,但半面却能如鱼得水,可以毫无顾忌的暴露他嗜血的本性,而且每每吞噬妖灵之后,自身的法力也随之而涨。如此下去,只要不被恶妖吞噬,他便可以不断的提升自己,他要让自己越来越强,强到不为时势所困,强到可以随时为小树妖补充魂魄所需的阴戾之气。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生出自以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能与随风长久的留下,再也不要出去了,然而憧憬过后,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将那幻想淹没在深沉又清明的脑海里。
依然昏沉的颜,柔弱的像个玩偶,极需要半面鬼的照顾。她蜷在半面的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渴求着半面本不存在的温暖,那团虚魂紧紧的贴在半面的胸口,半面忍不住松了松手,生怕把这团虚魂给挤变了形状,她真的是太虚弱了,的确要为她采补些阴气才行。
半面放下了小树妖,将她藏在隐蔽的夹缝里,又布置了结界,再用枯枝堵住了洞口,完好的遮住了随风散发出来的白光,至少短时间内恶妖们是找不到她的。
半面收敛了戾气,露出了身上的幽幽白光,想用自己做饵,诱捕那些要吃他的恶魔。他游走在阴暗的枯林里,被一只硕大的妖兽给盯上了,那妖兽几乎失了人型,饥饿难耐,张牙舞爪。
来呀!半面单眉轻挑,透出一股难得的桀骜不驯,眼里的寒芒射出一丈外,让“人”见了说不出的邪魅,说不出的阴森。
对面的妖兽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可还是禁不住半面身上发出的诱人白光。那妖兽试探性的向半面扑去,而半面随即转身快速向远处飞去,兜了几个圈子,将它带进了自己事先设好的埋伏里,妖兽被困,动弹不得,本是想捕获猎物,却成了别的人猎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面戾气骤生,迅速化形,张开血盆大口,如猛兽一般向它扑来,最终一命呜呼。
“吞的好!”不知什么时候,地三仙身立于侧,随手捡起一块妖兽的心头肉隐没在袖子里,然后看着半面吃饱后渐渐变回人形。
“爷爷!”半面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觜上的血迹,十分腼腆的叫了一声。
地三仙见他那表情由衷的喜欢,他本就是恶厉之鬼,却有着君子的端方,生而为恶与本性纯良如此巧妙的契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实属难得。地三仙微微点头笑道:“随风呢?”
半面恭敬的回道:“她被恶灵咬伤了,虚魂差点就要消散,我为她输了些阴戾之气,总算能让她真实一些,不过还是不够,所以就只身出来吞些妖灵化为阴气再输送给她。 ”
地三仙道:“快快带我去找她。”
二人回到藏匿随风的地方,半面缩进去小心的将她抱了出来,小树妖依然昏昏沉沉,虚无缥缈。地三仙看她仿佛在看婴儿一般,着半面扶起她的头,随即手指灵绕将自己的仙气化成一束金光顺着小树妖的眉心输进的她的虚魂之中。
咳,咳,咳……,一股强烈的力量倾泻而下,呛的随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爷爷,随风醒了!”
“嗯!老夫看见了,瞧把你这傻小子高兴的。”
“爷爷,……”随风咳嗽了许久,挣扎着起身,恭敬的跪在地三仙面前。可惜她跪的很不稳当,似乎轻盈的飘飘而起。
地三仙心疼她,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幻出了刚才捡到的那块心头肉,道:“来,吃了它!”
“这……是什么?”随风看了看那块肉,又看了看地三仙,这老神仙目光极其的坚定,好像不吃了那块肉就对不起他似的。这么血滋呼啦的东西,小树妖着实咽不下去,她从来也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
随风抿了抿嘴,咽了一下本就不存在的口水,不由的皱起眉来,妖精大多有吞生嗜血的本性,其实随风也有嗜血的欲望,不过她从来不敢偿试,只因这有违她心中的道义。
“丫头,你不会连血都没有喝过吧?”地三仙有些惊讶,却没有嘲笑的意味。
随风委屈巴巴的点头,不敢去看地三仙。扪心自问,从来无人教她杀生,她所需要的一切都来自于浮黛古树的供给,根本不需要吞生嗜血来养活自己,而且向来都给别人喝自己的血呀!
“来,这可是大补,吃了它!”地三仙的语气强硬,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小树妖愁眉苦脸的张开嘴,闭着眼睛向那块血淋淋的心头肉咬去。
哎哟?咬不到呢!她一试再试,明明张大了嘴,却眼看着自己的脸从地三仙手掌穿过。
这不是她不吃,而是她吃不到。
地三仙纳闷,捋着胡子沉思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自己是神仙本就可虚可实,半面是厉鬼也可虚可实,而随风只是虚魂,如烟如雾的,怎能吞下实打实的肉块儿?
地三仙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犯了这样低等的错误甚是丢脸,假装清了清嗓子,将那块妖肉丢给了刚刚“吃饱喝足”的半面,还十分打趣道:“这个就给你啦,留着当点心吧!”又转头对随风道:“丫头,看来没有半面给你灌输阴戾之气,你都要活不下去啦!”
随风懵懂了一阵,左右打量二人,回想方才昏沉之时,定然是他们为自己补气筑魂,一时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她本是个吃苦耐劳的妖精,做凡人时也是个身微命贱、干粗活儿的,结果到了这里竟虚弱到只能“饭来张口”的被别人养着,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怂包蛋”,这种滋味有些不太好受呢!要不是有三仙爷爷和半面在,就她这样子早就灰飞烟灭了。日后,莫不得回回都靠三仙爷爷和半面才能勉强的活下去么?
这时又听地三仙道:“丫头,我教你些心法,听仔细了。”
“嗯!”树妖跪着洗耳敬听。
“元神者,乃先天以来一点灵光,即虚魂也。你虽无实体,但归元于气,其气自运于天地之间,加之外来精气输入于内,上不过心,下不过阴,愈久愈足,如一着意,其气自伏。如此循环往复,短则稳固精魂,长此以住则渐渐会幻化实体,丫头,日后我与半面不在时你就依此法修炼!”
“是。”随风抬头,见地三仙指间的一缕金光向自己的眉心飘来,穿过身体,在心口与田丹处来回流转。
接着,三仙爷爷那浑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身已为魂,吸纳天地之精,内化于心,外化于形,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昼夜勤行,须臾不替……诸如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不知不觉,她似乎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上下穿行,渐渐地摒弃了所有的私心杂念,脑中无比清明,有种豁然顿悟之感,神平气和,仿佛遨游于广袤洪荒,微兮妙兮不可言述。原来真正的修炼不仅在实体血肉之内,更在乎于神识魂魄之中,与她在浮黛古树中自行修炼决然不同。
如此,日夜不辍,不眠不休,外引之气,于内所修,增之补之,化于无形,天长地久必会以虚无化为有形,以虚魂化为实体。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她听三仙爷爷说过,若化为实体需要修炼好几百年,长此以往必然需要吸取别人精气来滋养其魂,眼下若是能依靠自己聚气凝魂,吸收天地之精,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吸取别人的精气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噬灵阵里,有打不完的妖魔,平不完的叛乱,半面跟着三仙爷爷总是忙忙碌碌的,他不仅要帮着爷爷平乱,还要借此吞噬妖灵来增长法力,才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阴戾之气输给随风修补虚魂。
小树妖不喜欢半面为她打打杀杀,危险自不必说,而且噬灵阵里的妖物纵然十恶不赦,却也是天生地养,她始终接受不了自己吸取那些妖物转化而来的精气,只是在这样残酷的地界里,自己这般想法是不是太过矫情了?
不知何时,一股幽凉的阴寒之力穿过眉心,半面又来帮她补气筑魂。小树妖起初没有动,因为半面的阴戾之气小心且温柔,绢绢绵绵,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半面以为随风全神贯注的修炼,根本不会感觉到他法力的流动,哪知随风终于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强行躲开了。
“怎么了?”
“半面,不要了,我自已可以修炼的,别再打打杀杀,我……不要你的法力!”
“傻妖,曾经你拿血来养我,拿命来护我,现在该换我来护你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不想看你流血,更不愿看你受伤!”
半面笑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不会的!你看看,我比以前强了很多,不是么?”
可那鬼受了好多伤,半张完好的脸上都已经刮花了,黑血直流,伤口还在愈合当中,随风见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此时此刻,她从来没有这般的厌弃自己,虚弱无能,就是一个累赘,树妖越是承着他的情,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噬灵阵里的妖魔虽然极为凶恶,但它们也是生灵,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去残害他们!”
“强者为尊,适者生存,有什么不对的呢?”
“你不觉得它们也很可怜么?”
“迂腐!”这小两口要吵起来了,地三仙着急忙慌的冒了出来,原来他悄悄的看着二人已经许久了。听见那小傻妖精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忍不住想训斥她:“丫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可怜那些妖魔做甚?你可怜他们,他们会可怜你么?若不是老夫与半面这般护着你,你早就成为那群祸害的盘中餐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好好修炼就是了,时间久了,没准能感知到你的肉身也不一定!”
“噢!”随风不敢反驳,只得低声应允。
说起找回肉身,那是再好不过了,自从她成了虚魂就再也看不到父母的幻象,看来只有真实的自己才能感知母亲的存在,眼下自己是这般柔弱,如不抓紧时间修炼,何时才能找到母亲呢!
时光悄然而逝,日出日落已不知有多少个光景,在昏暗阴森的噬灵阵里,随风比之前真实一些,但依旧飘渺如天上行云,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里没有天,四周漆黑如夜,是一个无比宽广的大洞,亦或是无边无际的异界。恶妖满地穿梭,神出鬼没,极度危险又充满生机。她不得不慢慢的适应这里的生活,在夹缝中求生,在危险中修行。
只是不经意间,她仍会想到一些琐事。她和半面来这里多久了?人间岁月几何?还有外面的那些人都已如何?某些人影在她面前不断晃过,就好比过眼云烟显得不尽真实。
不过,万般皆修行,应潜心于当下,才不枉三仙爷爷与半面的一番苦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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