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谢时茂心乱如麻,瑛瑛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一墙之隔让两人的距离变得分外遥远。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眼下的状况,就连持刀的金帐骑兵也不惧怕了。
他奋力起身跌跌撞撞跑向后院,紧随其后的还有步履蹒跚的谢三叔。
骑兵看他两个就这么离去,不知是否应该上前阻拦。但眼下大法师并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他们奔向后院。
而他们的大法师,此刻的金桃娘子双眼紧盯着这个赤裸上身的人。对她来说,活生生的玄武秘钥显然比两个急于逃命的贱民更具有吸引力。
姚轻水双眼蓄满了泪水,她眼看着丈夫解开衣襟,将那个他们悉心掩藏多年的秘密暴露于世。
是啊,谁也没有想过,玄武秘钥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季流云很平静,他经历过血腥与杀戮,也经历过平静与祥和。
在幽冥司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他总在寻找着什么,前半生的交织着使命,家族和亲情,他过得迷蒙不解。
而米仓镇的时光美好却短暂,他喝过边境最凌冽的酒,唱过最欢快的小曲儿,一群孩子跳来跳去。他就这样看着夕阳缓缓沉入米仓山,炊烟起映在黄昏的光影里,依稀可见他的妻子挽起长发洗手做汤羹,一双儿女认真的玩着游戏……
他把目光转向米仓镇,看到好友正提着酒兴冲冲地赶来……
偷来的时光呵。
这些都是他爱的人啊!不要说什么玄武秘钥,只要可以救他们,哪怕与世界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金桃娘子对于这个传闻知晓的并不多,但知道的部分已经充分地勾起了她的贪念。在场的人,她只要两个,其他的,她可就不打算管了。
那天目老道前几年投诚金帐,被二皇子安排到她手下做事。可这人老奸巨猾,面子一套,里子一套。除了擅长在二皇子跟前拍马溜须,交代的事情能推就推。
呸,这样的人,金桃娘子是丁点都瞧不上,不过是籍着自己有点微末本领,便整日里偷奸耍滑,她不愿跟这样的人为伍。听闻要来米仓,这人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一定要跟着前来。
此刻后院的响动,多半就是此人搞出来的事端。他想要在这里寻找些什么,她并不关心也不想插手。
余瑛瑛确实遇到麻烦了,她刚把儿子安顿好,就准备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却被前来寻人的天目老道碰了个正着。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那老道人再不复慈眉善目的好模样,为逼迫余瑛瑛说出自己儿子的下落,出手阴险狠厉。接连几招下来,余瑛瑛哪里受得了,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妇人。
即便不知道这老道人的真实意图,但谢元晋出生时遭遇的事情和如今面对的场面,她断然自己死了也不可能说出儿子的下落。
就在被老道人一掌重击、跌倒在地的时候,余瑛瑛再也忍不住身上的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巨大的痛楚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她费力撑起身子,慢慢爬到远离水井的角落里。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算是死,也要离儿子远些,不能让坏人发现谢元晋的所在。
井中的谢元晋自然是听到了母亲凄厉的惨叫,他内心又惊又俱。
他不断转动水桶调整位置,试图拽着绳子借绳子的力量爬到井面上去。但试了好几次,白嫩的手心被粗粝的井绳磨出了好几道红印也没爬上去,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想要阻止他出去一般。
天目老道一步步逼近受伤倒地的余瑛瑛,凌厉的掌风即将拍向她的头顶。
谢时茂奔进后院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他一跃而起,试图用自己的身子为妻子挡住这致命的一击。
比他更快的是谢三叔,这个为谢家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花甲之年的老朽腿脚忽然灵便起来,突然就出现在天目道人和余瑛瑛的中间。
这一掌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背心上,钻心蚀骨的疼痛袭来,谢三叔萎靡倒地,可他并不觉得痛,一把老骨头拆了也不见得能换上几个钱,年轻人的生命比他要金贵的多。
当年他侥幸活了下来,如今又能从容面对死亡。善良且孤勇的辉煌,如同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谢三回看自己的这辈子,他很欣慰是自己挡住了那恶人的致命一击,心中无比欣慰,他没有辜负老爷子的救命之恩。
看着当年和老太爷还有谢七一起挖起的水井,他回味着井水的甘甜,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余瑛瑛拼命地摇着面前老人的身体,哭喊着三叔醒醒,一边要谢时茂赶紧去找大夫。她似乎忘了眼前还面临着最大的敌人,无辜和生命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谢时茂怔住了,三叔好像睡着了,和当年大醉之后的父亲一样睡得无比安详。只是他无比清晰地知道父亲不会醒过来,三叔也再也不会醒来。
此刻,他万分痛恨自己这双只会拿笔的手。他没有能力,帮不上朋友,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
天目道人未曾因为死了一个人就此罢休,当年因为他技不如人而败走。但今日不同,如今他因精于丹药而贵为二皇子的座上宾,得了金帐王庭的后盾,他谁也不怕。这次一定要得到那个孩子,正是朱雀转世。
他要把这个孩子练成一颗丹药,一颗世上绝无仅有的丹药,吃了就修行境界就能直接突破,坐地升仙!
对于地上痛哭的二人,他只是轻蔑地睨了一眼。可惜,这些庸俗的凡人怎么可能理解成仙的妙处。他们肉体凡胎,因为血脉牵系而快乐或者痛苦,真是凡俗。
“只要说出来那小孩的所在,我便饶了你夫妻二人。”老道人对着谢元晋循循善诱地说道。
谢元晋看着自己的妻子,满目怆然。
余瑛瑛的嘴中不断涌出鲜血,可即便这样,她还紧紧抱着谢三叔的尸体。
“你看你夫人的情况,这样的话,她支撑不了多久的。”
“你的命不是命,那她的呢?”
老道人又是一剂猛药,他似乎忘了,他才是这场人间悲剧的主导者。
谢时茂有些惶然,这一天他看到了太多可怕的东西。他看到了谢家客栈的老招牌已经掉在地上,他亲手撰写的对联上溅了邻里乡人的血,他的家人倒在血泊中。
好在,他的元晋看不到。
想到这里,谢时茂把妻子抱在怀里,细细地擦去她被鲜血打湿的脸庞。
余瑛瑛恓惶地看着丈夫,她想用眼神告诉谢时茂,儿子就藏在井中,但谢时茂制止了她。
他一手揽住妻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温言到:
“你放心,孩子已经安稳离开米仓镇。”
说完,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余瑛瑛领会了丈夫的意思,只是她心中还有太多的不舍和眷恋。泪水不断滑下,可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道人听到这话,似乎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忽然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自六年前初次夺取朱雀转世失败之后,他就深入草原,一直围绕在米仓镇周边活动。因着元丹被夺,他的修为大损,几年间都在暗自修复,一直不敢妄动。
直到去年,他在偶然得遇二皇子的青睐,这才有所恃靠。这次如若再得不到朱雀转世,他这么多年的等待就白费了,实在让人心有不甘啊。
“无知又无用,活着有什么意义!”
老道人愤怒地落下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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