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色的阳光刺穿了云块,一缕一缕攒射下来,洒在了褐色的土地上,露水凝集在草叶掌心,一切都看起来都分外的安详。
突然,两只木质的车轮飞快从中碾过,泥土与草叶,露水与阳光,全都飞溅四散开来,交杂着相继落下,好像在无声的抗议。
“李继哥哥,不是说好的两个月就能到吗?这都两个多月了,怎么还不停下啊。”
窦娥把头枕在李继的大腿上,两只小脚随着马车的颠簸一翘一翘的,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李继也摇了摇头,虽然知道九江离雒阳很远,但到底有多远也只是心里有个大概,这两个月的说辞还是车外那骑马的黑脸汉子说的。卢植考虑的很周全,并没有真的让他们跟着上疏的奏章一道走,否则这两千多里路的急速颠簸哪里是一个十岁的稚童能够承受的住的。
“马叔,还有多远啊?”李继只好把头探出车窗,对着那黑脸汉子说道。
“已经到了雒阳地界了,加快点速度,今天日落之前应该就会到缑氏山。”
黑脸汉子正是那日在山路上蹦出来吓李继的那人,与当时不同,此时的他声音竟听起来糯糯的,若是不看人的话,几乎都会以为是个女子在说话。
汉子叫做马忠,字敬之,是卢植的家仆。早在卢植少年在大儒马融的私学上进学时,就一直跟随他,后来帮助卢植在涿县、雒阳创办私学,此次前去九江平叛,卢植也特意叫上了马忠一同前去。
据马忠一路上的自吹自擂来看,他的功夫应该是说得过去的,卢植派了他来护送继和窦娥一路北上,足以看出对李继的重视了。
听到马忠的话窦娥闻声坐起,有些兴奋起来。这两个月他们这一队人走的并不快,大部分的日子也没有露宿在野外,每到一个郡县就会在城中的大户或义舍中休息,可这么长时间一直闷在马车上赶路也使得她倍感无聊。
弯腰从马车座位底下拉出一个布兜,窦娥摊开后抓起了摆在其中的黑白石子来,朝李继扬了扬手。
“李继哥哥,下五子棋吧。”
自从李继在马车上闲的无聊教过她五子棋后,窦娥就一直对此乐此不疲,后来还趁着有一次露营时把李继随手捡的石子全部都给扔掉,换成了现在的这些颜色分明的石子。
五子棋上手简单,想精通也并不难,窦娥对此悟性非常高,所以很快就成了大师。一开始几天李继还能在几步间就结束战斗,可在那之后不久,李继再与小丫头下,就一直都是输多赢少的局面。
李继可不会承认自己下不过一个小丫头,所以只好表现出了对五子棋强烈的厌恶。窦娥见李继不愿意再与自己下,只能趁着休息的时候找到马忠,认真教会他后再尽情的欺负,搞得马忠现在一停下车就赶紧跑去上厕所,避免与窦娥接触。
已经好久都没尽情下五子棋的窦娥现在又掏出了石子,冲着李继期盼的直眨眼睛,李继终于是熬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不一会,马车上就不断响起窦娥欢快的笑声,马忠听见了,也只能装作听不见,默默替正在受虐的李继默默祈祷。
太阳渐渐西斜了,一个小山也出现在了的视野里。马忠犹豫了一下,敲了敲车窗,李继生无可恋的脸随即伸了出来。
“快到书院了,前面就是缑氏山。”
马忠看李继眼里带着幽怨的望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知道了。”
李继闷闷的回应了一下,他也没什么办法,窦娥的瘾可太大了,从早晨太阳刚升起一直玩到下午也不嫌累。要不是刚才李继用以后再也不下五子棋来胁迫,恐怕她到现在还不会停下来。
看着路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李继终于恢复了一下心态,开始打量起窗外来。大部分都是些走商,一个个车队都伴有不少带兵刃的护卫,毕竟也不是啥十分和平的年代,在外行商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
还没走多久,前面就被几十人围在一起堵住了道路,好像在看什么热闹。李继也有些好奇,让马车慢了下来,靠在了路边。
人群中围着两个人,正面红耳赤,头沫横飞的争吵什么。
“卢子干也不过是关外鄙儒罢了,偌大的名声还不是靠马季长在世时吹嘘出来的?这些年在雒阳办了私学,也没见有几人闯出些名声来。”
“哼。那你们太学宫又好到了哪去?都城公学却藏污纳垢,也不止有多少人投靠了宦官。”
“你放屁!当年太学宫因党锢丢了性命的不知几何,你又凭什么污蔑太学宫?”
“若不是太学宫出身的陈蕃,你哪来的脸在这叫嚣?堂堂太学宫三万门生,如陈太傅这样的人又有几个!”
李继在车上听的津津有味,对这两人的身份也了解了,一个是缑山书院的学生,另一人应该是雒阳城的太学生。也不知两人因何交恶,竟在此处争吵了起来。
太学宫那人有些理屈,明显被激的上头了,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单臂横指向前递去。
“我太学宫收宦官迫害何止千人!高诱,你这么污我太学宫,当真以为我手中的剑不利!”
对面那人寸步不让,双手拔剑挡了一下,嘴上却仍不饶人。
“李颙,恼羞成怒了?我有没有污你太学宫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就算是你没有投靠宦官,你又能保证所有太学宫门人都没有?”
围观的人群见两人竟开始动兵刃了,吓得赶紧四散离去,远远跑开,除了李继这一队人,在场就只剩下七八个青年还驻马在原地。
马忠有些待不下去了,看着场内那名叫高诱的人渐渐落入下风,凑到马车窗前对李继说道:“那个叫高诱的是缑山书院的学生,平日里也有些才智,早在涿县就跟随了卢师。现在有难了不好当看不见,我去帮帮他。”
李继点了点头,他也看出了高诱情况有点不太好,只是一直在勉力防守,而那李颙却步步紧逼。
马忠立即翻身下马,刚拔出了背后负着的三尖两刃刀准备进场,就看到一旁驻足的青年里窜出一人,飞身下马后赤手空拳就冲进了场内。三两下就夺下了那高诱手中的兵刃,然后随意舞了个剑花又震掉了李颙的剑。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把车上的李继看得眼睛都直了。
牛啊!这人厉害啊!空手夺白刃啊这是。李继不算特别了解冷兵器,但就算场中的两人不是什么高手,这年轻人能赤手空拳在眨眼功夫就卸了二人的兵器,就证明他的身手绝不会差。和明显有些错愕的马忠对视了一眼,李继摸了摸一旁窦娥的头,也走下了马车。
“小弟公孙瓒,得罪两位兄长了。先前在一旁听过了两位的争执,明白二位都有心清除宦官,如此刀刃相向岂不让亲者恨,仇者快?宦官之灾为害甚远,小弟远在幽州便知,此次前来雒阳正是为求学而来,待学有所成也必会为清除宦官,解除党锢出力。二位可万万不要再如此了。”
听到年轻人这般言语,高诱和李颙两人羞的脸色通红,只得躬身一礼,表示受教。他俩哪里是为清除宦官,明明是因这公学与私学的矛盾才产生口角,不过让他这么一搅和,两人倒也不好继续争执下去,各自收起了自己的佩剑。
李继趁这功夫观察起了自称公孙瓒的青年,与自己记忆里那个穷兵黩武的莽夫形象有很大的不同。自从穿越以来,他见过相貌最好的人就非窦栋莫属了,现在这个公孙瓒竟也丝毫不差,白衣轻装,阔眉电眼,下巴如刀削一般,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标准的型男一个。
安抚好了两人,公孙瓒回过头来,发现一个小童正站在一旁不断上下打量着自己,感到十分有趣,不禁开口询问。
“小童,你是哪家的孩子,看我作甚?”
“小弟李继,从师于卢植,见过诸位了。”
见公孙瓒也注意到了自己,李继躬身行了一礼回答。不管怎么说,这公孙瓒也勉强算是个英雄式的人物,就算最后的结局有些惨不忍睹,但谁都不能否认,他也是名震一方的诸侯。而且就现在看来,他绝不仅仅只是个头脑简单的战争狂人,就凭刚才那几句颠倒是非的话,就证明此人还是有些急智的。
高诱听到李继自言是卢师的学生,也望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那小童身后负手而立的马忠,于是立马靠了过来。
“敬之兄,你回来了啊。不知卢师现在何处?”
“卢师还在九江,这次派我回来是专门护送一下你这李继小师弟的。”
高诱愣了愣,闻言不由得看向李继。他可太清楚眼前这个黑脸汉子在卢植身边是什么地位了,可以说除了卢植的亲人,马忠就是卢植最信任的人,早已脱离了下人的范畴,在书院里的地位远比他们这些一抓一把的学生高得多。能让卢植派马忠来亲自护送,这个小童看样子是很有些背景的啊。
“李继小师弟,能让卢师派敬之兄护送,一定是有着惊人之才啊。”
这种不要钱的恭维没有让李继心里起半点波澜,闻言也只是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师兄谬赞了,卢师怕师弟年幼,在路上遇到危险,这才吩咐马叔一路随来。不知师兄要前往何处,何不一路前去书院?”
高诱闻言摇了摇头,若是自己无事那自然是乐意至极的,与这个备受卢植关注的小师弟打好关系肯定是有益无害。
“前些时日有从九江传到书院的消息,书院师兄便让我赶回涿县去,说是卢师另有吩咐,实在抱歉了。”
公孙瓒在一旁听了好一阵,这时却插上了话:“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与这位李继小弟一同前去吧。正好,我们几人也正是要去缑氏山拜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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