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玄坐了下来后,一改之前的轻松,表情很是严肃。
“半个月前,有沛国农夫行于谯县,于井中见黄龙,被我一门生压下了消息,派人来雒阳告诉我。”
蔡邕听后吃了一惊,有黄龙现世,按谶纬来讲就是有帝将现。冷静下来后,蔡邕立马开始与单飏开始用谶纬之术分析。
见几人都没有避讳他,李继也没离开,边看地图边偷偷听着,不过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今文这点十分不好,说的话不仅不明所以,而且还经常颠三倒四,李继在看书时都会感觉有些不胜其烦。
最后得出结论倒是通俗易懂,大半个时辰过去,两人分析玩后,由单飏向桥玄作出了总结:“当有王者兴,五十年内,必然复现。”
桥玄闻言点了点头,稍微放下心来,表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经过小半年书楼上的学习,整个推演过程李继其实还算能勉强听懂一点,就是大汉还有命数,这次黄龙出现只是征兆而已,然后又用什么地格天文推演。
作为一个具有现代逻辑的正常人,李继看这种经文就跟雾里看花一样,始终隔着一层纱。因为今文经文,尤其是有关谶纬之术的经文,经常会使用代寓。也就是这个字会有一些特殊的含义,而这个特殊含义往往都是有传承的,李继却从未向蔡邕讨教过。
但不得不说,有些时候,那些精于谶纬的大儒所说的话却又好像恰恰印证了历史。
曹操就是谯县人,王者大概率指的就是曹操。
三人讨论完了正事,闲聊了一会,随后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正低头看地图的李继身上。
蔡邕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李继开口道:“李继,自从听了你那日作的算术五言诗还有顾丰私下背与我的观缑氏山,为何平日不见你写诗?”
李继又不是什么剽窃狂,虽然肚子里墨水还有不少,但谁闲的没事就往外洒,万一哪天触及到了盲区怎么办?
“诗词乃是小道耳,小子写诗纯是消遣娱乐,平日里用功读经文还来不及呢,哪会有时间还兼顾小道。”
“那今日便娱乐娱乐吧,也不为难你,随便来。”
单飏对李继十分友好,甚至都没有出题目来为难他。其实这也是因为单飏分外认同蔡邕的才学,蔡邕曾经在自己府上那么夸赞李继,万一出了题目李继却作不出来,这不是让蔡邕难堪嘛。
没有题目才是最难的题目,单飏虽然是有心不为难李继,但李继却很是有些为难。五言诗他背的可太多了,流传千古的也太多了,不给出题目限定的话,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挑哪个拿出来炫耀的好。
沉吟了数秒,李继脑子突然一动,想起一首还挺应景的诗。
“春风何处好,别殿饶芳草。苒袅转鸾旗,萎蕤吹雉葆。扬芳历九门,澹荡入兰荪。争奈白雉扇,时时偷主恩。”
是温庭筠的《嘲春风》,全诗都写的是春风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却在其中暗含着痛恨奸臣误国的思想,李继只是把诗里面的白团扇给改成了白雉扇,做了点符合些时代背景的改动。
“善!大善!”桥玄拍着手,直接大喊了起来,这诗表达出的厌恶宦官误国的感情瞬间引起了他的共鸣。
蔡邕和单飏不是没听出来,只是有些担心李继作的这诗会带来麻烦,毕竟他们两人官位可都不高。桥玄就不一样了,不仅曾做过三公,更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六十八岁,朝中比他资格老的人压根就不剩几个,而且他年轻时候那叫一个性格火爆,一旦被他盯上,任谁都敢拼个两败俱伤。朝中都有着共识,惹上桥玄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一直都表现的有些肆无忌惮。
就在蔡邕和单飏犹豫了一会后,也开始夸赞起李继作诗之迅速、思维之活跃时,一个下人来到了角楼上通报。
曹操来了。
自从曹操时常来蔡府找曹操,终于有一日就遇见了蔡邕,此后他便和蔡邕也变得异常的熟络起来。每次曹操与李继聊天玩乐结束后,两人便时常会去书房里谈论书法。
但在此时,曹操与桥玄的相遇在李继看来实在是分外巧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话这两人会是什么时候见面。
可真是一见如故。曹操上楼后,与桥玄还没交谈几句话,就把李继给扔在了一旁,俩人极为亲热握着手同席而坐。在蔡邕吩咐下人上酒后,曹操和桥玄两人聊的就更欢了,几乎是要当场拜把子,要不是被蔡邕及时阻止,说不定此时已经大哥小弟的称呼上了。
“孟德啊!嗝……去我府上,咱俩继续把酒言欢。”
太阳有些西沉了,卢植舌头有点打卷,把头倚在曹操宽厚的肩膀上。
“走,桥公……咱俩继续。”
曹操也是喝的迷醉不堪,两人互相搀扶着就往楼下走去,连招呼都没和其他人打,左摇右摆的离去了。
李继在一旁看的饶有兴趣,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
他在上酒之后就继续专心研究起了手中的益州地图,这个年代的地图不仅简陋不堪,而且百分比做的极差。李继凭借着为数不多的回忆,与这两张地图做着对比,直到刚才停下。
李继不记得这段益州诸夷反汉的历史,可能史书上有过记载,但自己确实是没有印象,所以才会对这件事如此饶有兴趣。
见到曹操和桥玄勾肩搭背的离去,终于放下地图的李继只感觉有些好笑。这两人的相识相知也是一则妙事,若是桥玄知道了与自己相谈甚欢的曹操就是他今日所担心的黄龙,不知会不会当场就把曹操就地格杀了。
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倒在桌下的蔡邕和单飏,李继瞅了瞅自己两只无力的小手,只好下楼去唤来了下人把两人抬走,自己则是先一步回到了小院。
天已经暗下来,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窦娥应该已经回房了,只有顾雍在小院子里坐着抬头看月亮。李继回来后,发觉顾雍看自己的眼神竟有些忧郁,与平日里那机灵的样子极为不同。
“李继大哥,你想家吗?”
李继愣了愣,想家这种事从何说起?自己上辈子就是个孤儿,这辈子算起来也差不多,所以想家这个念头他连有都不曾有过。要是说九江那个小茅屋也算家的话,讲真的李继还真不太想。
不过看这个小不点的可怜样子,李继一时有些心软。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听到这诗,顾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吴郡顾家也算是当地鼎鼎有名的豪门大族,把这个小稚童送到雒阳来本就是为了家族以后的发展,想在都城交些关系。顾丰虽然也算是顾家的人,但只能称得上是旁系,可顾雍却是顾家的直系血脉,为了家族的发展大计只能赶了数千里路孤身来到雒阳。
李继也没想到,小不点听了李白的《静夜思》反应如此大,正有些不知所措,窦娥却被顾雍吵了出来。
小丫头出来后站在了顾雍面前,双手掐腰,很有一副大姐大的派头。
“哭什么哭?大晚上的,不去睡觉在这里瞎闹腾什么?”
李继没见过窦娥这么豪气的样子,有些傻眼的看着他俩。
“我想家了。”被窦娥这么呵斥,顾雍很是无辜,边抽泣边哽咽道。
“我都没说想家呢!哥哥跟我也是走了几千里路才来雒阳的,你见我哭过还是哥哥哭过?瞧你这个熊样!”小丫头有些理不饶人,顾不得李继奇怪的眼神,继续训斥道,“哥哥不仅没哭过,更是每日辛苦读书。你看你,不仅听课的时候不认真,现在还这般哭哭啼啼,到底还是不是个男孩子?”
顾雍平日里可能被训得习惯了,有点害怕窦娥,唯唯诺诺,只能勉强争辩道:“李继大哥是神童,你不能拿我跟神童比。”
这话倒是让窦娥的脸色好了几分,但依然不打算放过他。
“好,哥哥是神童你比不了,那我呢?你可看蔡师对我用过戒尺?”
这下顾雍终于不说话了,抿着嘴唇也不敢再继续抽泣,使劲拿脚在地上拧了拧,然后耷拉着脑袋晃进了自己的屋里。
窦娥看李继朝自己招手,赶紧扔下了垂头丧气的小不点不管,麻溜的跑了过来。
李继把她横抱起来,左瞧右瞧,直把窦娥羞了个大红脸。
“哥哥,你看我干嘛?”
“我看看小丫头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竟然能把顾雍教训成如此这般。”
李继当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只是觉得怀里的小丫头皮肤更好了一些,身体也重了些,不再是当初自己穿越后刚见到她时那副瘦小的样子。
“顾雍算什么,一个笨笨的小不点罢了,教训他我还需要费劲?”
李继啧啧称奇,这小丫头以后说不准会长成一个可怕的妖女,倒不是指她的相貌,而是嘴皮子。
顾雍是谁啊?三国孙吴的丞相,被后世评为魏晋八君子之一的人物。这种人小时候都会被窦娥这样欺负,也难怪李继如此惊奇。
与窦娥玩闹了一阵后,两人就分别回了房间。不知为何,李继今天只感觉浑身格外的轻松,洗了把脸后就上了床,闭眼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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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黑夜中,沉闷的敲门声响起。袁府的后门拉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影从中穿了进去。
“非人天字无面,见过袁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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