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蔡邕?”曹节吩咐来下人把呼噜震天响的曹破石给抬走后,坐在了客堂的首席上,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有些焦急的李继,“李继,你可知蔡邕他为何会入狱?”
“听说是被诬陷密谋行刺朝廷命官,因此才下了狱。”
“诬陷?说的倒也对。”曹节呵呵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知道一周前陛下召蔡邕、马日磾他们去崇德殿议事的事吗?”
“伯喈先生曾与学生说过,这事倒是知晓。”
“那你知道蔡邕在给陛下的奏章上都写了些什么建议吗?”
“这个学生不知。”李继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想逞能瞎猜。
“当时咱家就在场,那份奏章也是咱俩亲手送到尚书台去的。他那天的奏章上不仅大骂了咱家和冠军侯王甫,还弹劾了太尉张颢、光禄勋玮璋、大鸿胪刘郃、屯骑校尉盖升等一大批朝廷要员贪赃枉法,理应被撤职,最后给陛下举荐了左廷尉郭禧、光禄大夫桥玄、前太尉刘宠等人。”
说到这,曹节又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要是他仅仅说什么解除党锢之类听都听腻了的东西也就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咱家肯定会帮衬一下,替他遮掩过去。可他这次,可不仅仅是恶了咱家,还把那群面子看得比天还高的朝廷大员们也一块得罪了干净,三公九卿有近一半的人被他连名带事的在陛下面前报了上去。李继,你来说说,咱家该怎么帮你救他吧。”
李继也是愣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曹节,一时间,生出了种极为荒谬的感觉。他万万没想到,蔡邕做的事竟这么绝,可真是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那日自己还以为蔡邕只是单单想趁此机会参一手宦官而已,所以也没特别的在意,没想到,他连那些与宦官几乎是水火不容的朝廷大员也一并给捅了出来,这不是两头都得罪了吗!怪不得被人弄进了大狱后就立马定罪,还要弃市,谁能想到他能真的这么勇呢?
这个烂摊子还真是不好接,李继现在也对能不能救出蔡邕有些动摇了。
沉思了一番后,李继叹了口气,只好再次开口说道:“这样的话,那请曹大人帮帮忙,让学生去看看这次用来诬陷伯喈先生的书信吧,或许学生能看出来些许端倪。”
“你还想着把他救出来?哪怕是看出了那书信是伪造的,他们也会再想别的法子把蔡邕给整治掉,不站队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跟何况那封书信,呵呵……”
曹节眯起眼睛来,看着李继,听这语气,好像话中还另有所指。
李继听明白了,蔡邕这件事,曹节还在警告自己,让自己早早站队,左右摇摆的话会像蔡邕一样,哪边都讨不了好。自己是即加入了士盟,又进了鸿都门,称得上是脚踏两只船。
不过现在可不是考虑自己站在哪边的时候,李继早就决定好了,哪怕不加入那些士子们的行列,也万万不能跟真的融入宦官一脉。如今更要紧的事是赶紧把蔡邕这个麻烦给解决好了,时间不等人。
“学生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自从来了雒阳,学生曾多亏了伯喈先生的鼎力照顾,若是没有伯喈先生,学生甚至都不会入鸿都门进学。现在这种事情发生了,总要尽自己的一份力。至于之后如何……能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曹节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对李继的话并没感到有什么意外,似乎刚才他说的话不是李继所理解的意思。
“那这样吧,咱家写一份手札让你带着,你去廷尉府瞧瞧那封书信,若你真有那能力看出什么端倪,证明它不是出自蔡邕的手,那咱家就试着帮你免了蔡邕的死罪,等到大赦时他自然就出来了。在那之后,如果再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咱家可就帮不了你了。”
“如此就够了,多谢曹大人。此事无论能成与否,学生日后都必会报答曹大人此次援手。”
曹节只是挥了挥手,让李继先出去等着,对他的话也并不太在意。
自从那晚带李继进南宫后,曹节便把知道自己秘密的李继当做子侄般对待了,如今帮帮他倒也不是为求什么回报。更何况以李继现在的岁数,等到他真有能力报答的那天,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还是个未知数,近两年的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精力大不如前,能多照拂一下后辈对他来说已经是知足了。
李继退出门后等了没多久,曹府的一个下人从客堂走了出来,给李继递上了一份手札。
隔着客堂的门,李继朝里面恭敬的行了一礼后,然后连忙转身出了曹府。
匆匆上了马车后,李继立马朝早就准备好的马忠吩咐道:“马叔,去廷尉府。”
看着李继手中拿着的手札,在车里已经等的有些无聊的司马昭云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曹节居然真的会帮你救蔡邕?”
李继点了点头,并没有搭理司马昭云的话,心里只是在默默思考着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虽然自己知道蔡邕必然不会写那个什么密谋刺客的书信,但既然那么多与蔡邕熟识的大人去过,都没能帮上蔡邕,那封书信怎么想都应该会有些蹊跷。
既然是书信有蹊跷,那大概率是被人模仿了笔迹。可蔡邕几乎算得上是当世最厉害的书法家,他的笔迹想要模仿,肯定是极难的,难道现在就专门有人做这种事了?
上辈子的李继对各种官场商场的幕下黑暗也是极为熟稔的,知道有专门做这一行的祖传手艺人,远比后来的什么机器模仿要真实的多。可这个时代自己这才刚改良了造纸术不久,现在也只是在雒阳广为流传,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这种手艺人吧。
这一路走的很快,还没等李继完全考虑清楚,马车就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李继深吸一口气,走下了马车。走一步看一步吧,蔡邕这茬事自己既然接下了,那好歹做到个有始有终。
雒阳大狱所在的廷尉府占地极广,外面修着三四米高的围墙,成圆弧状,没有棱角,墙外种满了满是倒刺的棘树。
司马昭云这次倒是跟了下来,与李继一同迈进了廷尉府的大门。
把曹节的手札呈给门口的小吏后,不一会,里面就出来了一人,带着李继和司马昭云走了进去。
“小子李继,拜见廷尉大人。”
进了廷尉府的公堂后,一个雪鬓霜鬟的老者正跪坐席上,旁边还坐着一人,李继竟然还认识,正是曾与他在刘宽府上争辩酷刑之事的阳球。
“是古来之神童啊,老夫早就有所耳闻,你发明的李氏纸可真是旷古绝今的好东西,李氏纸行日进斗金,整个雒阳哪有人不知道你啊。”老人看起来很是慈祥,笑着看着李继回应道。
“小子只是侥幸而已,称不上廷尉大人如此夸赞。”
“不用再叫什么廷尉大人了,老夫名叫崔烈,字威考。对了,方正,我记得你两人应该是认识吧。”
“不错,我与这小神童在文绕先生府上相识。”阳球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对李继的突然到来有些猝不及防。
“你两人一个匆匆赶来让我抓紧时间定下行刑的日期,一个又跟在后面想要看看那封被当作证据的书信,倒也很是有趣啊。”
李继闻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阳球,有些意外,他倒是也听说过阳球与这次一同和蔡邕入狱的蔡质不对付,可没想到两人竟是如此不死不休的局面,甚至会亲自来这里催促。
随后也不再搭理他,转身向崔烈说道:“既然如此,不知威考大人能否把书信借我一观。”
崔烈点了点头,刚把桌子上的几张纸往前一推。就在此时,阳球却突然出声阻止了崔烈的动作。
“慢!李继,我犹记得那日你曾与我争辩酷刑一事,你曾说过,判案的一切都要讲究证据,对不对?”
“不错,我当日是这样说的。”
“那现在证据确凿,你却为何又再来查看。要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每次定案后都有人来查看证据,那官府威严何在?你口口声声说判案中证据最为关键,只要逻辑通顺,便不再需要酷刑,可你自己现在却又不相信证据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继偏头看向阳球,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在刘宽府上初次相见时,自己还以为这人是个有脑子的,所以一直都是嘴下留情,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烦人。
“小子当日还说过,判案时不要被误证干扰,如今小子就是怀疑这封书信是误证,这才会急忙前来廷尉府请求一观。再者,不知方正先生是如何判断此事是逻辑通顺的,小子倒是很想听听。”
阳球当即面露有异,自己确实是很想让蔡质被马上处理掉,可对这个小神童却一直没什么偏见,刚才出言阻止,也只是对事不对人,想要质疑他竟然要看证据的事。李继那毫不客气的话语倒是激发了他的求胜心,组织了一下语言,立马就开口回应。
“首先,是那封匿名送到尚书台的举报信,刘郃是我多年密友,蔡邕与蔡质因私事找刘郃被拒一事我本身就知晓。再者,尚书台收到举报信后派人突然发动,搜查蔡府,在蔡邕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搜集到了证据,根本不可能是伪证。最后,蔡邕在狱中已经供认不讳,对此事并没有辩驳。李继,你说这逻辑是否有误?”
李继听完只是笑了一笑,没急着回答阳球,反而是向崔烈行了一礼。
“威考大人,还是先把那封当做证据的书信与我一观吧,是不是伪证,一会便自有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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