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地方住就过来,这处宅子并不在我名下,没人会查到这里,你在这里长住也可以。”墨灵耀再一次邀请她常住。
“楚王爷这般盛情相邀,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余清欢微笑着承诺:“若我办完了事情没去处,就回来。”
墨灵耀现在的身份,就是楚王墨玉珩。
“好!”墨灵耀似乎很开心,整张脸上都有了笑容,又问:“确定不需要我陪着?”
“不用了,就是处理一点小事罢了。”
余清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墨灵耀的好意,说道:“你现在还未完全适应新的身份,还是要抓紧时间尽快适应,不要被这些琐事分心了才好。”
“好。”墨灵耀倒是答应得爽快,说:“我听你的。”
余清欢张了张嘴,总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个不太得劲,想提醒他来着。
不过看见墨灵耀眼神坦荡,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说,要不然反而显得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与他告别后,骑着一匹膘壮大马离开。
她用千人面将自己变幻成了另一幅模样,一路快马加鞭,朝着黎山的方向疾行。
路途遥远,她也曾想去路过的城池里租个飞云骓的,不过刚进城门,看见路上一个个打扮成平民模样、却又在不停地打量周围路人的人时,警惕心使然,让她又迅速离开了。
她一路绕着城池而行,专走偏僻小道,为了保险,甚至连沿途的驿站酒肆也未曾进过。
饿了,就随便烤点野味果腹,困了,就找个山坳坳或是树林子睡上一觉。
基本上一路上,没进过村,也没见过几个人。
这么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六日后,赶到了黎山附近。
再次来到陵墓的时候,墓口已经被掀开,四周沟壑遍地,草木残缺,一片狼藉。
余清欢远远地看了一眼,心里的不安就再次升起,赶紧将厚实的披风和短褂脱了放在一个草丛里。
催动黑羽衣,使自己的身形得以隐形,然后悄悄潜了进去。
其内机关还在,只是等余清欢进入到最里面的墓室时,却发现室内漆黑一片。
点燃火折子一看,才发现墓室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已经被人抠去,只余下了一个个残损的坑印。
中央放置着的石棺大开,棺盖随意地搭在一旁,还压折了桌子的一条腿。而石棺里面,已经不见了尸体的踪影。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她看到了墙壁上、地上已经干掉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的,显然此处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突然,墓室一侧发出了一阵轻响。
余清欢忙警惕地朝着发声处看去。
看见一个身形高高大大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余清欢还有印象,她上一次来陵墓的时候曾见过他,不过那个时候他是跟在木岩身后的。
他是李执安的死卫。
男人的身上还有几处新伤,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里余清欢所在的地方。
余清欢显出了身形,又摘掉了千人面,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看见余清欢面目的这一瞬间,男人脸上的狠劲消散,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了黑暗。
一阵窸窸窣窣后,他将一个被布料包裹着的物体递给了余清欢。
余清欢将室内的油灯点亮,然后伸手将其接了过来,打开。
东西包裹得很严实,布料包了一层又一层,都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拨开几层后,余清欢看见了布料上透出来的一点腥红。
是干了的血迹。
余清欢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朝她手中之物看了一眼,示意她继续。
布料终于被一层层打开,露出了一只发白的……手……
余清欢吓得一哆嗦,差点将手中之物丢掉,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这是她自己的手,她认识。
上次她要来提炼被她藏进了尸骨中的血液,却没能如愿,这一次,他们倒是给了她接触的机会,只是这手法太过粗暴,让她一时接受不来。
还好现在天气严寒,墓室里又阴凉得很,断肢并未腐烂,要不然场面就更是可怖了。
“木岩他们人呢?”她又问。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余清欢这才看见这男人竟没有舌头。
上一次她也没和他说过话,自然是不知道此事的。
她将手中的千人面递给男人,“请帮我交给李执安,他应该会很需要这个。”
虽然男人不能说话,但他与李执安之间应该是签订了主仆血契的,他可以传音找到李执安。
男人皱眉,似乎想拒绝来着,但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将千人面接了过去。
离开了陵墓后,余清欢找了个偏僻处将断手中的血液提取出来,又挖了个坑将之埋了。
自己埋自己,这感觉还挺诡异的。
没了千人面的伪装,余清欢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就隐身了。
因为若是穿着太厚会影响到隐身的效果,到时候反而会吓到别人、引起注意,索性连短褂与披风也没有穿,只是将它们放在包裹里,又将包裹系在了马背上。
一匹马载着一个包裹走,总比载着一个人形的衣服走要好些。
在临近一个三岔路上的小客栈时,余清欢被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馋得走不动道了,便将马悄悄安顿在了后院,然后隐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
因为隐身,也省去了和掌柜交流的程序,一进客栈,余清欢就直奔后厨。
趁着厨房小二不注意的时候,她从这个盘子里夹几片肉,又从那个盘子里捞出个丸子,又拿着锅铲从锅里挑出个肉多的鸡块,甚至还拎起个酒壶往嘴里倒了小半壶……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吃得肚子饱饱。
吃饱喝足往外走时,却听见有客人正在聊八卦。
“……新娘子进屋一看,就看见越少庄主正搂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辛勤耕耘呢!听说战况激烈得很,连新娘子进了房间两人都不知道,仍旧干柴烈火,烧得正旺。”
“新娘子哪能受得了这种场面,当时就怒火攻心,吐出了一口血……”
那人似乎亲眼看见似的,将场面描绘得十分生动。
客栈里所有的客人都听得认真,时不时的,还随着情节的起伏发出一阵阵感慨或议论。
“那新娘子也是个有骨气的,当即就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戴着的一股脑地全都还给了越少庄主。”
“最后出门的时候,只剩下肚兜和底裤了。可怜见的,不仅人疯了,走在路上还被冻得哆哆嗦嗦,被两个酒鬼拐到巷子里给糟蹋了……”
众人一阵唏嘘。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么回事,”有一位客人发出了异议,“说那新娘子即将被糟蹋之际,被一位翩翩公子给救下了。那公子生得也是玉树临风,比起越少庄主也差不了几分。”
这位客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诉说着自己听到的那个版本:
“新娘子虽然曾经被人玷污过,但既然能被越少庄主看上,好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据说那翩翩公子就是对新娘子一见钟情,当街就向其表达了爱意,新娘子正在气头上,想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后来离开的时候,新娘子还是被公子抱走的呢!”
余清欢听得双腿发软。
她没想到在芝阳城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已经传到了紫云城地界,就连这荒野之中的小小客栈,竟都有人谈得不亦乐乎。
就连那并不存在“被玷污”一事,也被传得人人皆知。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她都无所谓,她最担心的,是李茹会听到这些。
于是,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金陵城。
余清欢偷摸着溜进余宅的时候,李茹正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现在小妹的“死讯”已经传来,余家所有人都知道上次回家的女人是冒充的,自然对她的遭遇没有半分的同情。
甚至,可能还会因为小妹的无辜惨死而恨上了“冒充”其身份的余清欢,怀疑小妹之死与她有关。
她被他人玷污,在成亲日被越秦风抛弃,在他们看来,是罪有应得,是活该。
在所有人都拍掌叫好的时候,唯有李茹心如刀割。
可她又不能向儿子和儿媳妇诉苦,只能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
余清欢想过去抱抱李茹,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茹。
她让她担心,让她失望了。
想了一会儿后,余清欢悄悄来到了四哥的书房,动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安”字。
当李茹打开了砸到她身上的纸团,看到了纸上还未完全干透的大字时,李茹更是泣不成声。
她的花花是多好的孩子啊,为何偏偏要遭受这些……
数日后,街头巷尾又因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炸开了锅——
定安侯李执安,因杀孽深重,遭殇国与邵塞国两国侠义之士围堵,重伤坠入滚烫的岩浆之中,尸骨无存。
卒。
“大师兄!!!”
初闻噩耗时,余清欢仿若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悲怆至极,眼前一黑,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
自那以后,所有人都失去了和余清欢的联系,没有任何人再见过她,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些人中,不仅包括了余家人,包括了她曾经的好友或仇敌,也包括了越秦风。
就像两年前一样,她再次凭空消失了。
只是这一次,消失得更为彻底,
她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没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又还会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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