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帝疯狂抓挠着身边的一切,扯着高勤的衣摆断断续续哀求。
他如同小丑一样,狼狈丑陋的让人不忍直视。
下方诸人看着这一幕时目瞪口呆之下,也同时头皮发麻。
君九渊看着丹毒发作的庆云帝,皱眉说道:“本王虽然恼恨陛下想要毒杀本王,却也没有弑君之意,方才给陛下喂下去的也不过是寻常酒水,只不过陛下这情况……高勤?”
高勤没理会庆云帝哭求,反而一瘸一拐地走到君九渊身前跪下说道:“回摄政王,陛下这是丹毒发作了。”
“丹毒?”君九渊挑眉。
高勤低声说道:“陛下近来一直在服食云鹤道人炼制的金丹,每每服用之后都会影响龙体,奴才劝过陛下两次,却被杖责。那金丹服后令人成瘾,每每发作起来之时,陛下都会神智全无,状若癫狂,须得立刻服下金丹才能缓解瘾念……”
“哪来的歪门邪道的道人!”君九渊冷声说道。
人群之中的慕容盛听到“云鹤道人”几字时,脸色就已经变了,他紧抿着嘴唇面色微白,想要悄声无息的退下去时,却被君九渊一眼定在了原地,他只能紧紧抓着掌心在殿内坐着丝毫不敢动弹。
好在君九渊只是下令让人锁拿了云鹤道人,却没将人带过来询问,他心神放松下来时只觉得后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物。
君九渊垂眼看着地上疯狂扭曲着,浑身抽搐不断哀求着要“金丹”的庆云帝,看他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衣物,整个人如同疯魔一样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甚至开始摔打身旁东西。
他皱眉嫌恶道:“你可带了金丹?”
高勤连忙点头。
他上前取了两枚“金丹”出来,遵照着君九渊的意思想要将“金丹”交给庆云帝,却在靠近时身形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那“金丹”就直接滚落在地上,“呀,奴才弄丢了金丹,陛下恕罪。”
庆云帝却丝毫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朝着地上的丹丸扑了过去,丝毫没管那地上之物沾了污垢,抓着就朝嘴里塞,那疯狂的模样吓坏了不少人。
席间那些朝臣看着庆云帝如狗扑食,再看着高勤却只是站在一旁毫无半点认罪之意,所有人都算是明白了,这位内侍总管怕是早就已经转投了摄政王,甚至对与庆云帝也有多怨憎。
曾经的主仆,如今看他这般狼狈却无半丝怜悯。
庆云帝服用了“金丹”之后,浑身的抽搐渐渐安稳了下来,脸上狰狞之色散去之后,喉间也溢出一些细碎低吟来,那声音让人觉得不堪入耳。
他坐在地上,仰靠在龙椅边缘,等到体内那股舒爽至极的快感褪去之后,刚才因为药物失了的神智也开始渐渐回笼,他睁开满是浑浊的眼,就看到整个大殿之中那些或是难以置信,或是讥讽嘲弄,或是鄙夷不堪的目光。
庆云帝“唰”的坐起来时,想起刚才自己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只恨不得能立刻刨出地洞来将他自己埋进去,又恨不得能将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来保住他帝王的威名,可是对上下方那些手持刀剑的黑甲银龙卫,再看着近在咫尺的君九渊,他脸上却是一点一点灰败下来。
他知道,他输了。
输的一塌糊涂。
庆云帝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几位皇子身上,经历过今天的事情之后,这皇位他是肯定坐不了了,可让他拱手让给君九渊他是绝不愿意的,他心中生出想要扶持一位皇子登基,他自己则成为太上皇的心思,等到将来再图谋其他。
可庆云帝却没想到,事情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还没等他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嗡”的一声巨响,却像是有钟声传了进来。
庆云帝一愣,猛的抬头看向殿外。
大殿之中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抬头。
“是青龙钟。”
“青龙钟响了。”
“有人告御状?!”
宫前有青龙钟,立于宫门城墙之处,乃太祖留下之物。
大晋之内凡有冤屈之人,无论朝臣百姓皆可敲响,而太祖留下铁律,但凡青龙钟响,无论何事天子不可拒,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敢敲青龙钟,熬过告状所需的程序,就算是天子也必须接了案子让三司严审。
敲青龙钟者,百姓须得杖五十,以表诚意。
官员虽不需杖责,却也要压上官帽、爵位。
想要敲青龙钟条件太过严苛,这青龙钟也已经有百年未曾响过,谁也没有想到会在今日突然被人敲响。
那钟声响彻整个宫廷,甚至传了出去,连京中不少地方都能听到。
钟响十二声后,外头就有人疾步走了进来,朝着殿内说道:“王爷,安国公府老夫人携国公府一众女眷敲响青龙钟,高呼安国公冤屈,想要重审数年前铁崇山伏牛岭一役。”
轰!
殿中众人瞬间呆怔,而龙椅之旁的庆云帝更是如遭雷击,脸上瞬间惨白。
没等君九渊开口,他就厉声道:“铁崇山一役早就已经审结,罪魁江高明和云黎安也早就已经问罪,安国公府的人还胡闹什么,还不速速将安国公府的人全数撵回去……”
“青龙钟响,天子不可拒。”君九渊一句话就让庆云帝悚然惊骇,“陛下想违祖制?”
“君九渊……”
庆云帝刚想像是以前一般厉喝出声,想要以帝王之势压着众人,可是话一出口就陡然想起如今处境,他脸上瞬间衰败下来,看着君九渊时头一次脸上带上了些祈求之色,
“摄政王,今日之事是朕之过,朕不该受奸人挑拨一时糊涂,才会冤枉了你,你若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朕说,不如先让朝臣散去,免得让巫族贵客看了笑话……”
“陛下还有什么笑话不能让人看的?”
君九渊抬眼看着庆云帝,看到他眼里的哀求,看到他脸上的慌乱,他忍不住就嗤笑了声,就连坐在一旁的云夙音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嘲讽之色。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当初害死安国公府上下,害的数万将士无辜冤死时,他可有半点愧疚?事后明知道安国公府忠心耿耿,却还对着廖家上下赶尽杀绝,险些害的人家绝嗣的时候,可有过半点犹豫?
他做尽恶事想将安国公府赶紧杀绝的时候,从没心慈手软过,如今倒是知道害怕。
晚了!
“今天的笑话已经够多了,赫连少君他们既然已经看了,也不在乎多上一件。”
君九渊冷声熄灭了庆云帝所有的希望,直接沉声道,
“本王跟你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说,可太祖有令,青龙钟响,无论是状告谁人,宫中都不可推拒。”他直接朝着殿前的人说道,“去请安国公府众人过来。”
门前的人很快就退了出去,庆云帝脸色煞白的瘫在地上,而殿内许多人见到庆云帝这般模样都是隐隐猜到了什么,特别是冯阁老他们一众老臣,更是神色晦暗不定。
约莫盏茶时间,安国公府一众人就被领到了殿前。
高勤“体贴”地将庆云帝“扶”上了龙椅,而君九渊坐在一旁,等见到安国公府众人时,没等老夫人行礼就直接开口:“安国公于大晋有功,安国公府上下更是忠勇之人,老夫人不必行礼。”
“多谢王爷。”
廖老夫人被人扶着站在殿前。
君九渊说道:“老夫人敲响青龙钟,不知有何冤屈?”
廖老夫人松开扶着她的人,上前半步站着时,那斑白鬓间丝毫掩不住眉眼间的英气和坚毅,她抬头看着正上方龙椅上的庆云帝,那目光让得庆云帝下意识就避了开来。
廖老夫人沉声说道:“老身要状告当今上庆云帝,于皇子之时与江高明、云黎安合谋贪污朝中军饷,谋害先夫及廖家上下儿郎,致使铁崇山大败,数万兵将葬身伏牛岭。”
“告庆云帝登基之后得安国公府旧部扶持,却不思感恩反屡次朝老身一众女眷动手,想要将我廖家满门尽绝,告他无情无义,卑鄙歹毒,无君王之心,不配为帝!!”
满殿之人皆是哗然。
席间一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而其中有几个老臣更是豁然起身:“老夫人,你可知道你说的什么?”
“老身当然知道!”
廖老夫人眼圈通红地说道,“当年庆云帝还是皇子之时,为拉拢朝臣帮自己夺嫡,亏空户部大量钱财,后又与江高明勾结,以次充好替换了兵部囤积粮草军器,挪用户部原本用于战时现银。”
“铁崇山大战时,先夫率领数万将士死战不退,朝中群情愤涌,先帝下旨增援,可户部、兵部却拿不出钱粮军饷。”
“当时庆云帝还是皇子,怕亏空之事暴露,就与江高明一起合谋收买了奉命押送粮草增援铁崇山的军需官云黎安,让他在路途之上以意外为名沉了押送的那些冒充军粮的沙石,后又让人截留援兵。”
“先夫率兵在铁崇山苦苦支撑大半个月,却始终没等到朝廷增援,最后只能逃亡伏牛岭,在北狄大军围困之下,与那数万将士一起活活耗死在了那里,致死不能瞑目。”
廖老夫人说着说着时,眼中就已经含了热泪,神情之间满是凄厉,
“我夫君赫赫猛将,我儿子、孙儿忠勇之人,那数万将士致死不退只为捍卫大晋领土不被外族所侵。”
“他们若死在战场,马革裹尸那是他们的宿命,老身绝无半点怨言,可他们不是!!他们到死都没有退过半步,尸骨埋于北狄忠魂不返,可他们却不是因战而死,而是死在了庆云帝的贪欲和狠毒之上,死在了他们的算计之中!”
廖老夫人恶狠狠地看着上首的庆云帝,怒声说道,
“当年我夫君战死之后,先帝意图问罪,是庆云帝假意出面替廖家上下女眷求情,老身以为他是忠明之人,才率先帝残留部将、人脉辅佐他登基,甚至不惜与摄政王为难,可谁料先夫竟是死在他手里。”
“这些年他数次意欲斩草除根,朝着家中女眷下手,更想要将廖家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老身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他是良善之辈,还请摄政王,请朝中诸臣替我廖家、替枉死的先夫和那数万英魂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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