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车的时候,他就离她远一些。他就能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她在看别的小姑娘脚上的鞋,是哦,天气这么冷了,她竟没有一双雪地靴。她在看路边的烤鸭店,目不转睛的,是想吃了吗,那待会点菜的时候要点一份。她在看新开的奶茶店,呀,还咽了一口口水。
“喝奶茶吗?好想喝啊。”他主动道,防止她抢着买单,健步走到前头面对服务员,问她道:“喝什么口味的?半糖?加燕麦和椰果怎么样?”
他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而蛔虫的本领是从常年累月的观察中得来的。
“你没有女朋友,那这戒指?”沈采薇问道,反正闲话也是闲话。
罗洛澄没说“戴着好看啊”“戒指很贵”“没有意义”之类的,他常用来敷衍别人的说辞,认真地道:“我堂妹送的,她是这款戒指的设计师。”
“冒犯你了,我好奇。”
罗洛澄想着这样的好奇多来一点吧:“我堂妹的品行不错。”
第一次听别人夸一个女生,一上来就用“品行”这个词,沈采薇道:“那她一定很优秀。”
“品行和一个人的成就无关的,我堂妹最多会干损人利己的事,从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就是这么简单。”
“损人利己,也叫品行好?”沈采薇揣摩着,却没问出口。
罗洛澄认为他的堂妹是家族中相当不错的人了,专注于自己的爱好和想要的事业,从不参与家族内斗,他戴着这枚戒指,是为了不断提醒自己: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希望初心不要变,再困难也要坚持下去,就像沈采薇一样的坚守,就是这么简单,坚守爱本真的模样。
他想着总有一天沈采薇会懂的吧,她会懂他的一切。
一辆电瓶车从后面驶过来,车主嘴里囔囔着:“让让,让让......”,却眼看要撞上来了,情急之下,罗洛澄赶紧将沈采薇推到一旁,一个踉跄,他贴着她的身体贴到了城墙上,四目相对,沈采薇惊魂难定,她扬起的鼻尖靠近了他的下巴.
时光定格的瞬间,她无意识地沉湎在他每一次的将她牢牢托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她多么的狼狈,思绪翻滚,墙角的腊梅香到灵魂里。
洛澄按捺住抬手拂她乱发的冲动,他很想再捏捏她的脸庞,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亲昵地说:“采薇,你没事吧,我不允许你受一点,哪怕指甲盖大的伤。”
但不行。
他怏怏地缩回手,直立起身体,说的是:“对不起。”
沈采薇的心立即疼到了骨髓里。
好在餐厅快到了,两人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安静,时而聊几句,时间不经用的。罗洛澄的兄弟们早围桌坐着等了,大家相熟多年,都很随意,本轻松的场合,因沈采薇的出现而紧张了起来。
罗洛澄没告诉过她,这是他第一次把一个女人带到兄弟们面前。
一个男人如果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出席各种场合,那无论这些女人中哪一个长的天姿国色,男人们谁也不会正眼瞧一眼,这是一个心理价值论,不管这个女人原先的自我价值有多高,自甘愿降为花丛中的一朵,便平凡无奇。
而如灰姑娘似的沈采薇,却像是带着很多的故事,让他们无比好奇。
“洛澄,介绍一下呗。”有个男人起哄道。
“我朋友,沈律师。”他一本正经地道,然后温柔地对沈采薇说:“采薇,把名片拿出来。”
沈采薇拘谨地把名片夹递给他,来时路上的惬意一扫而光,这家餐厅很神秘,坐落在狭长的巷子里,里面没有大堂,每个包间的门都对着巷子,间间紧闭,仿似和罗洛澄带她去过的一些餐厅一样,是不对外开放的。
不过这家餐厅倒没那么高大上,厨房挂的是门帘,能看见厨师在里面掌勺,穿着套鞋的帮厨在淅沥沥地洗菜,咯吱咯吱地切菜,鼓风机呼啦啦地吹。包间里的餐桌面是常见的尺寸大小,压着普通的玻璃,桌面上也没有新奇的摆设,只有碗筷、调料瓶、餐巾纸等寻常的吃饭用具,布局很是平易近人。
她在罗洛澄的带领下,也算见过小“世面”,单说这家餐厅本身,不至于让她觉得压抑。
让她喘不上气的,还是包间里坐着的人。
首先,这里面只有她一个女的,罗洛澄说是朋友的聚会,她完全没料到一个女的也没有,那些男的竟也无一人携带女眷的。
其次,这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跟拿着放大镜观察蚂蚁似的,看的她连头发丝也不自在了。幸好穿的是丁雀送的羽绒服,才不至于太寒酸,但跟他们华丽的衣着,骄傲肆意的神态相比,她还是弱爆了,她拼命安抚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他们是有钱人,超级有钱的人,这副样子是正常的。
相比之下,沈采薇望了一眼罗洛澄,他对她是有多温柔。
罗洛澄非常郑重其事地给在场的人分发名片,双手递过去,惹得那些男人一阵哄笑,笑完后道:“洛澄,你这一张名片,最起码值一家公司的法律顾问啊。”
罗洛澄道:“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什么意思,沈采薇不明白,将求助的目光刻在罗洛澄身上,他是她全场唯一的依靠。罗洛澄并没辜负她的依赖,发完名片,就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依次为她介绍在座的人,这些人的名头好多,什么某某董事长的公子,什么某某公司的总裁,然后在她耳边小声道:“走个流程,不用记住。”
沈采薇低垂的头点了点,他为何要把她带到这样的场合来呢。罗洛澄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上菜吧。”
有一个男人摁了桌上的铃,不一会儿,服务员们开始上菜。
罗洛澄拎起水壶帮沈采薇洗碗筷,服务员忙把这活抢了过去,刚才摁铃的男人嗤笑道:“洛澄,过于讲究了吧,餐具一向专人专用的,这一套是新的。”
沈采薇一听,顿时理解了摆在门后推车上,一摞贴着名牌的餐盒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真的好讲究。
罗洛澄道:“你有心了。”
“早知道你把女朋友带过来,我会更用心。”
“沈律师不是我女朋友。”
男人问沈采薇道:“沈律师有男朋友了?”
沈采薇张了张嘴,说不出的缘由,眼下叫她承认婚姻事实,突然变得很艰难般,可再艰难那也得如实,她尴尬地道:“我结婚了。”
果不其然,气氛凝固,桌边个个表情怪异。
罗洛澄道:“谁规定已婚的女生不能交异性朋友的,沈律师是干事业的女人,你们思想放纯洁点。”
他的语气平淡到对沈采薇毫无感觉似的,沈采薇才发现原来罗洛澄在外面讲话,是如此霸气的。
那男人一笑,举起一瓶红酒道:“特地为你准备的,沈律师也尝一尝?”
未待沈采薇开口,罗洛澄道:“沈律师不喝酒。”
男人不理他,望着沈采薇:“沈律师给个面子,我叫秦蕈,叫我小秦就行。”
罗洛澄笑道:“凭什么给小秦面子。”
男人道:“你不给,不代表沈律师不给。”
沈采薇见他们针锋相对的,忙端着空酒杯站起来:“半杯好了,谢谢秦总。”
“我们一向只倒五分之一杯,红酒是用来品的。”秦蕈挑挑眉,毫不留情地指正她的无知。
沈采薇满脸通红,她对红酒的印象只停留于做指导老师身后的小跟班,和客户们觥筹交错,都是满杯满杯干掉的。
罗洛澄道:“谁定的规矩”,他夺过酒瓶,为自己倒了大半杯酒,一口气喝光了,呛的咳嗽不止。沈采薇忙给他抽纸巾,罗洛澄却顾不上嘴角挂着的酒,照顾起她,问道:“要醋吗?”
“好啊,谢谢。”
“芥末呢?”
“哦,好。”
他捏着芥末在她盘子里小心地磨,这时端上来一盘菜,是做成刺身样的鱼片,鱼片下垫着粽叶,粽叶下是冰块,挺粗糙的卖相。
罗洛澄对沈采薇道:“吃吧,不用客气”,又对秦蕈道:“上一份烤鸭。”
哎,他对他的兄弟们一点也不客气。
秦蕈挑沈采薇的毛病,对罗洛澄倒是言听计从的,吩咐服务员叫厨房赶紧做。沈采薇夹了一块鱼片放进嘴里,一咀嚼,好苦,赶紧吐了出来,秦蕈道:“沈律师没吃过?”
沈采薇道:“我吃过刺身。”
“刺身?”秦蕈笑着欲言又止。
沈采薇的脸红到发烧,想想这桌上的菜虽不注重摆盘,但每一道菜都奇鲜无比,单说炒草头这道蔬菜,草头脆到极致,回味时清香爽利,绝非一般的厨师做的出来的,再仔细看鱼片,颜色偏白,肉质相当细腻,和日料店里寻常见的三文鱼当真是不同的,大意了,竟用一介草民的见识来妄评这群公子哥了,丢人丢到地里去了。
罗洛澄不以为然,夹起一片鱼,熟练地剔去鱼片上毛线粗细的边,蘸了醋和芥末,放到沈采薇的碗里道:“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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