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孤城的永生者

    
    撤离区吵闹起来，可以听到治安官催促居民的吹哨声。
    墨枝三人的心情并不愉快。
    窗户、大道、砖瓦，一切造物都染上了克图格亚的橙色，正如天边的烟和云。杨城，一座无人设防的死城，一片静待烈焰吞噬的土地。
    一切的爆点，还有几个小时。
    几小时后，炎之精将到达杨城。也约莫这个时候，最后一批居民能徒步离开杨城。
    再之后，军队将固守另一处的新阵地，对克图格亚发起电磁炮攻击，调虎离山。天启，天学的两支特别小队将潜入毒雾区，破坏那里的尤格灯。
    个人，在这个时候能做什么？
    墨枝深深感叹，他们最大的功劳，是不是就开局送情报那一波了啊。而现在的殿后，更像是…一种挣扎。
    “喂！那边的同志！等等我们！”街道尽头传来女声。
    那女子生得高挑，绑着条细马尾辫。她穿着OE的制服，推着一架木板车。
    墨枝认出来了，那是李旷小队名单上记着的，武可欣。她推车上躺的，那自然就是明隆了。
    明隆还捏着手指头，乐呵道：“杨城被当作诱饵咯，你们也知道了。”
    “你有办法吗，明大侦探。”
    “我这动弹不得的，算了吧。武可欣，你怎么说？”明隆仰头看武可欣。
    “老板！真的活过今天就给钱吗！”武可欣咋咋呼呼的。
    “啊，没错，守住撤退队伍的屁股，活下去，我在樱城的存款都是你的。我的账号密码，你都记好了吧。”
    “记着了记着了，谢谢老板！”
    ……
    此后，又有几个陌生人加入，愿意为撤离的居民殿后，他们有的是治安官，有的是资格者。
    治安官们指示了一个据守的好地点。
    杨城为了经济发展，很早就拆除了大半城墙。唯独城西，只傍边境，综合因素下，保留了部分城墙。在炎之精袭来前，或许还能架设防御。
    都是好事，都是好事。
    只是，敌袭在西，居民在东，他们向西，活路向东。说能全歼思念体，鬼都不信，那他们这些殿后的，就算为居民争取了生机，自己怎么逃呢？
    众人想到这一点，纷纷陷入沉默。
    “同志们，别想太多！都会好起来的！”一个粗眉毛资格者站出来道。
    没有什么华丽辞藻、振奋演讲。他质朴的话语，就重新坚定了众人的决心。能在此刻选择殿后的，谁又会没点信念呢？
    乘着治安官的车，横跨半座城，找到适合阻击思念体的城墙，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等待他们多时了。
    谭娅，无喜无悲，坐在一门联装炮上。热浪吹拂，她看向城外燃烧的大地。
    头裹着绷带的治安官火气上来了，举枪对她，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派得上用场！事后，你也别想跑！”
    “我会补偿的。”谭娅认真道。不知她如何理解“补偿”一词。
    谭娅是明智的，她已经将年久失修的诸多城防设施检查了一遍。最后剩下的，修修能用的，零件配套的，不过是七八门联装炮。但比起肉身抗火，这就帮大忙了。
    墨枝掏出一袋棒棒糖，这是他们在市区建筑“布置手脚”的时候搜刮到的。
    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拒绝。坐在联装炮上的谭娅，墨枝也抛上去一个。
    谭娅没怎么看他们，只是一手捉住棒棒糖，右瞳闪烁，生疏地剥开包装纸，将糖放进嘴里。
    趁着糖还没有融化，赶紧吃吧。
    都是好事，都是好事。
    ……
    杨城开外两百里处。
    这里就是OE和天启的联合军营。十个小时的筹备，这个新阵地算是固若金汤，炎之精再多也坏不了事。即使再遇到克图格亚的超距离高能“火桥”，应该也有还手之力。
    天启的电浆炮，准备就绪，一共十八门，轰杀所有碍事的家伙。
    OE的机动要塞，准备就绪，整个阵地都是可以移动的，
    以重武器见长的天启，以对外策略见长的OE，面对A级克图格亚，怎么也得拿出些本事。
    但这并不是决定战斗的要素，A级还能被物理手段秒了不成？B级都悬…好吧，C级都悬。
    十二翼重启了茉子，而茉子在“目”加急生产的，乃是特制电磁炮和特制液氧罐。这就是针对弱点，打出克图格亚失守状态的关键一步。
    大型电磁炮待到白天，就会一架一架从“目”运往阵地，中午就将全部就位。
    太阳已从东方升起，而克图格亚，稳稳居于西方。今天下午，太阳能否独占天光，就看这一次作战了。
    天启和OE的两位高级军官正在闲聊。
    “多亏了茉子，胜利在望啊。”年长些的态度乐观。
    “是啊，哈哈，大家也轻松了。话说老哥，茉子在新自由运动的时候，也是一边倒向人类的吧，要我说，这么省心的人工智能，急着把它停机了做什么？”年轻些的听了风闻，为茉子抱不平。
    那军官有些尴尬，组织了语言解释道：“它…程序有些问题，就是…虽然看着关照人类，但其实对我们不利。”
    “不利？对我们？您的意思是。”
    “老弟，这么说吧，如果那玩意儿还开机，咱俩的任务，就是在杨城死磕了。”
    “那…的确有些…不利。果然，人工智能只会讲死理，保留地，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啊。”
    两人还在谈天说地，第一批电磁炮已经运到阵地了。士兵们集合待命，各处协调布置，检查军备。
    和煦的晨光中，士兵们望向橙色的西方。对克图格亚的总攻，只等一个号令了。
    ……
    灼热的焰光中，杨城众人望向橙色的西方。
    灼热的气流，迎面扑来。幻梦境白骨地域那次，墨枝逃跑。现实世界这一次，墨枝迎击，因为他们无处可逃。
    橙色的火星，沿着地平线飞溅，炎之精要到了。
    天生台-D级-炎之精
    炎之精，两米体长，形状如苍蝇，只是有一张咧着牙齿的人嘴。它周身缠绕着火焰，低空浮游，途经之处皆燎起火苗。
    它们没有什么慑人的叫声，只是火焰噼啪，徐徐飞近。它们的目标，就是城市另一边的居民大部队。
    带着圣光的枪弹向远处飞去，谭娅狙杀着进入射程的炎之精。
    热流铺面而来，就要烤干众人裸露的皮肤。
    “开火！”治安官操作联装炮，炮火轰鸣。有一位资格者的意志正好能预测落点，于是每一发弹药都不至于白费。
    炎之精乃是D级，凡人之躯难以抗衡。被炮弹命中后，它们往往要引发额外的强烈爆炸。很难想象近距离抗击它们，要如何全身而退。
    它们近了，并不是如潮水般涌上来，而是零散地缓慢地浮游前进，只是那一只一只，绵延不绝。
    “它们总是跟在火焰后面。”墨枝敏锐地观察到了，“想办法阻止火势！”
    之前传到杨城的战斗报告里，炎之精并没有移动缓慢的弱点。现在的可能性是，而它们并不喜欢脱离火焰，倾向于先引燃附近的事物。
    它们或许…真的自我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次，有胜算！
    轰——
    可是，还没等墨枝把这鼓舞人心的推测告诉别人，他们的后方，城市中央，爆发了震天撼地的声势。
    “淦！这什么剧本！”墨枝来不及松一口气，新的剧变来了。他憋到最后，蹦出句不伦不类的话。
    城市各处也喷出了烟雾。以墨枝的目力，可以看出，这些烟雾是水蒸气，是从排水口、井盖、水沟，这些地方排出的。
    有不对劲的东西在下水道！
    咔——
    一只棕黑的大手，突然从柏油路面下钻出，接着是整只手臂，这只手臂足有三十米长。
    又是思念体！空城了，哪里来的尤格灯！即使是方舟闹事时的那些，也该在昨晚被公司军队排除了才是！
    墨枝随即恍然大悟，死神刻意派遣成员去了离谱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将他转化为灯。至于死神与克图格亚的联系，墨枝这会儿没有时间细想。
    坚实的路面逐渐龟裂，凸起出一个“大”字的人型。棕黑的手臂把边上的楼房当做扶手，要支撑起手臂的主人。被当做扶手的楼房逐渐塌落，而那巨人，也把身体扯出了路面，坐起了上身。
    那巨人从背后拿出一把大柴刀，刀头直指他们所在的城墙。
    天生台-C级-巨人王
    这一指压迫力十足，众人都没敢作声。
    墨枝看向严易。
    严易也呆呆地看向那巨人。
    克图格亚终于还是给了严易特别关照。
    战场突然好安静，只有燃烧的声音。
    严易木木地再看向城外。
    炎之精们抬起它们的苍蝇头，咧着嘴望着他。
    “我草了…这个世界。”严易准备跃下城墙赴死。
    “不能去！”
    墨枝和另一个志愿资格者同时喊道。
    那个资格者拉住严易，抹了一把泪道：“我看见了一分钟后的未来，没用的…没用的…不要做傻事了。”
    “那怎么办！”有人嚎叫。
    “真是脑子进水了，跟你们到这里来送死！”
    “别人没救成！我们也活不成了！”
    绝望的包围圈，绝望的寂静，人们的勇气也随之崩溃。
    炎之精，巨人王，克图格亚的衍生们，等待【太阳】的选择。
    “给我个主意吧。”绝望的氛围中，严易从裤袋掏出早已融化的棒棒糖，将纸棒含在嘴里，看向墨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