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书屋

    
    沈醉和仆固怀恩就像多年的老友，相谈盛欢，不过仆固怀恩如今的状态，就像两头点的蜡烛，生命力在飞速的消耗。
    他应该是强行运用了某种秘法，保持高度的精气神，代价是生命。
    “这位郎君，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是你对我并无恶意，我知道的都与你说了，能否告知我你的身份？”仆固怀恩笑问道。
    沈醉轻声道：“我只是一个过客，来到这里只是寻找一些真相，我叫沈醉，其实是儒家弟子。”
    “沈先生，你说我们这些异族血脉，是不是永远都得不到中原人的认可，无论我们如何去证明，都是徒劳？”仆固怀恩有些伤感，想他前半生为了大唐出生入死，如今却被那些勋贵逼得造反，众叛亲离，值得吗？
    沈醉想了想，轻声道：“你的做法，我大概能理解一些，但是这样做，值吗？”
    “哈哈哈，沈先生果然是个通透之人，值不值，我清楚就行，说来惭愧，我经历了盛世，也经历了大乱，虽然我不是中土人，但是我很喜欢盛世大唐，如今唐皇，也是有能之君，我希望往今后的盛世大唐，能再久点。”仆固怀恩憧憬道。
    沈醉对于这些真正热爱和平，并且为之努力的人都十分钦佩。
    “沈先生，能帮我一个忙吗？”仆固怀恩对沈醉恳求道。
    沈醉温声道：“你说，力所能及，我尽力而为。”
    仆固怀恩怀里掏出一封信，对沈醉笑道：“本来我打算派我的亲兵给郭帅送去，不过想了想，我身边已经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不如沈先生替我走这一趟，可以吗？”
    沈醉接过这封信，做了个手揖沉声道：“定不负所托！”
    沈醉来得突然，走得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仆固怀恩不禁感慨，这位沈先生确实是个奇人啊！
    不知道郭帅看了我的信，会不会相信，不过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只要我死了，郭帅应该就会明白我的用意了。
    值不值，我不知道，后世骂名也好，史书总有我的一笔吧，至于身后事，我孓然一身，能为大唐最后再做点什么，我已无憾。
    夜晚，泾阳大营。
    沈醉突然出现在郭子仪帐中，郭子仪大惊，正要喊人，却发现一直无法动弹和言语，军帐中已被光圈包围。
    “别紧张，我是替人送信的。”沈醉满脸微笑，表情人畜无害。
    沈醉收起阵法，郭子仪还想大喊，当声音到了嗓门口就被制住了。
    “能不能讲点江湖道义，好歹是个名将，我真就是个送信的。”沈醉有些无奈，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郭子仪。
    郭子仪心中已是惊恐万分，这位不速之客，居然能在大军中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还有他那术法，若是想杀自己，易如反掌，他接过这封信，看完信中的内容，神情凝重。
    “如何相信这封信是真的，或者说，我如何相信这是仆固怀恩的谋划？”郭子仪已经放弃喊人的想法，抬头对沈醉问道。
    沈醉摇头笑道：“我没看过信中的内容，我只是一个送信的，既然信已经送到，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郭子仪抱拳道：“看这位义士的打扮和样貌，应该也是中土人，敢问尊姓大名？”
    沈醉摆了摆手，轻声道：“我只是一个过客，别人帮了我，我就帮他送信，不足挂齿。”
    “不过说句公道话，仆固怀恩是你的老部下，他们一家满门忠烈，他的为人你也清楚，你自己斟酌吧。”沈醉临走时，还是说了一句，为了心中的道义，义无反顾，沈醉觉得不管历史怎么写，起码有人早知道他的初衷。
    郭子仪看到突然消失的沈醉，追出帐外，发现此时的军营并没有异动，此人到底是谁，居然能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会术法，还有仆固怀恩，他这是用自己的身后名来换取大唐的中兴吗？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根筋啊！
    仆固怀恩暴死于鸣沙军中，后来吐蕃、回纥大军得知郭子仪和李豫都未死，如今怀恩已死，三十万联合军已被郭子仪率领的唐军反包围，临时集结的外族大军本就各怀心思，加上郭子仪威名赫赫，联合大军内部一时激起千层浪。
    郭子仪又单骑去见回纥首领，责以大义，回纥与郭子仪和好如初。仆固怀恩暴死，联合军没有了首领，于是回纥答应退兵。吐蕃军见郭子仪与回纥来往，心中猜疑，连夜退走。郭子仪派部将白元光与回纥军追击，自己率大军跟随其后，在灵台西原大破吐蕃军队，斩首级五万，生擒万人。
    看着已经退兵的将军，郭子仪没有下令再追，这一次主要还是把吐蕃那帮子玩意儿给打得伤及根本，这几年应该不会再蹦跶，其他异族都还好说，折腾不起什么风浪。
    怀恩啊！你也看出来了吧，关键还是这些吐蕃人，狼子野心啊！
    这帮狗玩意儿，迟早有一次要打得他们知道谁才是他大爷！
    天幕中，姬轩看着沈醉，笑容古怪。
    “有什么好看的，有屁快放！”沈醉每次看到姬轩这副表情就有些不耐烦。
    “沈醉，这次怎么不和战国灵界那般，去阻止之后的天下大乱呢？”姬轩打趣道。
    沈醉黑着脸沉声道：“我看过很多历史，也学过很多兵法，这一刻，我没上头！”
    “还有那个小孩，打算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不像你以前作风啊！重女轻男？”姬轩再次调侃道。
    沈醉撇了撇嘴：“男孩和女孩能一样吗？他的路注定不好走，暗井是九黎遗族留下来的地下势力，他能在这里生存下去，还能想着回东洋，我会觉得这个小孩很不错。”
    姬轩笑而不语，沈醉经过伏生的灵界后，心里藏得东西越来越深了。
    之后几年吐蕃再次入侵中原，朝廷诏令郭子仪率三万步骑移驻泾阳。郭子仪在灵州截击吐蕃，斩首两万。
    吐蕃修养生息后，再次来犯，郭子仪指挥朔方军在灵州大败吐蕃军，向朝廷奏捷。
    此后郭子仪位极人臣，他向代宗请辞告老还乡，未得到代宗允许。
    距离阿吕在暗井生活已经过去了九年，他现在长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年。
    在暗井的日子，就不可能风平浪静，这里是繁华洛阳的另一面，上面的繁荣，安定，光鲜，而下面则是充斥着犯罪，阴暗，贫穷，这里的人只要能活着，什么事都能干，都敢干。
    一个破旧的面摊，少年正百般无赖的躺在桌子上，举起一把木刀看得入神。
    “一碗面，不加葱。”一个男子坐在少年躺着的桌子旁沉声道。
    少年把刀别在腰间，坐起身伸了伸懒腰，懒懒地说道：“本店规矩，吃面先收钱，三个铜板。”
    男子在桌上放了三个铜板，少年收起铜板，看了男子一眼，右眼角到嘴角有一道很长的疤痕，少年见怪不怪，能来暗井的人，就没有良民。
    少年来到灶台，生车熟路地煮了碗面，然后端到那个男子桌上，正准备离开。
    “残存亦没路。”男子突然开口。
    “妖刀无一生。”少年回答道。
    “我找妖刀，请他帮我杀一个人。”男子沉声道。
    少年依旧语气慵懒：“何人，犯过什么事，妖刀规矩，罪不至死者，不杀，书生，不杀，老幼不杀。”
    “洛阳守军将领田鹏幼子田季言，三个月前在洛阳郊外一处村落，奸杀幼女，还带着家奴杀害了村中二十五条人命，这个罪名，够不够！”男子额头青筋暴起，嗓音低沉，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少年依旧神情散漫，轻声道：“你可以去报官，妖刀规矩，一条人命一条金鱼。”
    “若是报官有用，我何至于来找妖刀！我知道，若无金条，可与妖刀签订斩鬼录，以后答应妖刀所提的一件要求。”男子站起身，激动地喊道。
    “签了斩鬼录，就比将完成妖刀的一件事，不然就拿命来抵，你可想好了？”少年终于收起原先懒散的模样，神情凝重。
    “我想好了，只要能杀了那人，我的命就是妖刀的！”男子坚定地点头。
    少年笑道：“三日后，你在过来，到时会给你一个答复。”
    男子走后，少年走进面摊屋内，里面躺着一个抱着酒壶的邋遢老者。
    “老爹，帮我查一下那个田季言的所有资料，还有确认一下，那个男子的身份。”少年对着邋遢老者轻声道。
    老者打了个酒嗝，缓缓道：“又打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
    少年双瞳闪过一丝猩红之色，稍纵即逝，冷笑道：“先生说过，行非人之事，当处非人之刑，畜生，就还有畜生的死法。”
    老者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举起双指，点了点。
    三日后，男子再来面馆，还是那位少年。
    “现在确认最后一点，那个被残害的少女，是你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少年问道。
    男子面露痛苦之色，沉声道：“她是幼妹，我是武宣军的二等步卒，回家探亲，发现幼妹和族人被杀害。”
    少年点了点头，拿出一个本子，让他写上自己的名字。
    纪常，少年心中明了，真名。
    少年转身回屋，轻声道：“半个月后再来找我，人头奉上。”
    纪常愕然，连忙道：“妖刀呢？我还没见到妖刀！”
    少年转头，神色懒散道：“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