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镇是一座不大的小镇,因为镇上主要是慈,安两大姓,因而名叫慈安镇。镇子靠近东南沿海,居民多以打渔为生。
镇子千余人口以镇子中央的花楼街为界,东面住的多是门口有两口大石狮子守护的大户人家,西面则住着没权没钱的穷苦人家,越往西走,家中便越破落,直到西边的乱葬岗,便再也没了人家。
小镇虽小,却也藏纳了人间百态,世态炎凉,诸多不公。西边的人再勤劳,一年下来却也赚不来几个铜子,用老夫子酸不溜秋的话说,就是天生的劳苦命,而东边的即使躺在床上,也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家里跑。
尽管世事如此,西边的人又有多少知道这祥和的小镇下运转的法则,他们最为关心的是花街楼里最好吃的吃食是什么,最好玩的赌坊是哪家,最好看的荷官是哪个。
世间诸多不公事,唯独这花街巷是最公平的,因为花街巷不看人的衣着是否华丽,只看荷包中的银子是否充实。
“大,大,大”
吉祥赌坊内,一个精瘦汉子,站在赌桌前,高亢地叫着。
“三个六,庄家通吃。”
“唉”精瘦汉子无奈离开赌桌。
“慈山,不再玩玩!”赌坊伙计朝精瘦汉子招呼道。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
“你会有啥事,是不是没钱了,掌柜招呼过了,你要是没钱,可以赊你些,条件依旧。”伙计声音极大,这几句话被屋中赌客尽数听了过去。
有不认识慈山者,问身旁的人,这穷酸鬼怎么还有这番特殊待遇。
“嘿嘿,你是不知道,这慈山不知怎么命好,生了个极美的女儿,这吉祥赌坊的安老板有意想纳他女儿为妾。”
“这安老板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想着纳妾,真是好白菜让...”
慈山走在街道上,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花街巷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吉祥赌坊在花街巷的最东侧,那是花街巷最热闹的地方,慈山往西走,一路上跌跌撞撞,行人们都捏着鼻子躲着他,只因为慈山身上不断散发的酸臭味。行至一个卖红薯的摊子,慈山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慈老头,你家的鹿仔子发高烧了,赶快回家看看吧。”
慈山也不管那人是谁,他天生地不爱被人说道,下意识地回应道:“小崽子生点病,很正常,哪用你这个婆娘咸吃萝卜淡操心。”
等到人骂完,他才认清这声音的主人是隔壁的王大娘,王大娘早年丧夫,独自一人靠着卖红薯养着两个娃娃,家里条件却不比慈山家好,但是依旧时常接济慈家。只是这慈山是个极为混账的人,当下拿了王大娘两个拳头大小的红薯,揣在怀里,大摇大摆地往家方向走去。任由王大娘在后面怒骂,他是充耳不闻。
镇子西边,紧挨着乱葬岗,有一座院落,这便是慈山的家,慈山好吃懒做,但是却不信鬼邪,因此混了个官府看坟的差事,工作简单,平日要是有衙役送来尸首,慈山只管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慈山推门而入,但见儿子慈鹿果真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经过赌场一夜鏖战,此时的慈山早已经困乏难支,只想倒头大睡。
突然,一阵微风吹来,他鼻头一嗅,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作呕,把刚刚吃下的红薯吐得干干净净。慈山往隔壁草堂一探,见到地上果然有一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也不知道这尸体放了多久,露出的脚脖子早已经变得腐败不堪,发出恶臭,幸亏此时已近寒冬,若是夏日,恐怕这方圆十里都是腐尸的味道。
慈山怒道:“你这兔崽子,就知道犯懒,就将这尸首这样放着,老子要是再回来晚些,恐怕这屋子是不能要了。”说完,慈山拿起墙角的木棍,朝着床上的慈鹿猛地一砸。
慈鹿受这一击,来不及叫唤,被力道扫到地上,屋子里原本就不暖和,他又受了寒气,此时躺在地上,便宛如坠入冰窖,身体不住地发抖。
“你还赖着不起,是吧。”慈山见慈鹿躺在地上,不住哆嗦,心中没有半点怜悯,又是几棍子下去。他自认为最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平日里还算听话,但是时不时也会犯轴,这时,只需要用棍棒“稍加管教”,慈鹿终究会服服帖帖。
慈鹿躺在地上不起,慈山只当是儿子又犯了轴,他再敲打上几棍就好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他半月不归家门,家中早已断了米粮,慈鹿多日未进一米,全靠喝凉水,吃树皮野菜撑着,又遇上数日暴雨,屋外大雨倾盆,屋内是小雨不断,可怜小小慈鹿就这样,连续数日饥寒交迫后,发了高烧,躺在床上。前日,衙役送来尸体,见慈鹿在屋中,又知晓慈山将这挖坟埋尸的活早已经让自己这个小儿子做了,便朝慈鹿招呼一声,不等慈鹿回应,便走了。
地上,慈鹿依旧昏迷不醒,眼看他只知道进气,不知道出气,慈山依旧是狠狠地打着,一边打着一边骂着“讨债鬼”。
“住手。”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声音温婉,带着万分的担忧。
慈山听声识人,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慈素素,即便知道女儿素素是来护儿子慈鹿的,但是手中木棍却没有丝毫要放下的势头。
“砰”的一声闷响,木棍砸在慈素素的头上,慈素素被被砸趴在地上,却是一声不吭。慈山低身,抬起女儿慈素素的头,发现女儿的脸蛋并没有伤,才微微放心。
木棒从慈山手中脱落,他竟然也打的乏了,他斜着身子躺在椅子上,盯着女儿,慢慢地将儿子慈鹿抱到床上,眼神满是贪婪。旁人瞧见他这幅样子,只当是一个色令智昏的老地痞。
慈素素将弟弟慈鹿安放在床上,本想给弟弟煮点粥米,但找遍厨房,没发现一滴米,只见到锅中有几根老树根。
“爹,你几日没回来了?”
“半个月,咋了?”
慈素素听完,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心中明白,自己弟弟定时多日未进米粮,到了喝树根水的地步。她向前院王大娘家借了点米,煮了稀粥。一点点喂给弟弟慈鹿,每喂一口,必定将热粥吹到温热,才送入慈鹿口中。
喂完小半碗,慈鹿干涸的嘴唇变得滋润起来。
“姐姐”慈鹿微微张开双眼,见到姐姐慈素素,不由得高兴,想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劲。
“你别动,家里都没米下锅了,你怎么不找我。”
“我挨得住。”慈鹿笑道:“你知道的。”
见弟弟已无大碍,慈素素转头对慈山道:“爹,这次来,我准备带弟弟走。”
“走?走到哪去?”
“安老爷家差个书童,我跟管家说好了,让弟弟过去,每个月还能赚一百文。”
听到有钱拿,慈山转怒为喜,虽说一百文不多,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他便不再阻止。
“去可以,把隔壁的那东西埋了再去。”
“爹,这本来就是你的差事,怎么让弟弟做?”
“怎么着,养你们这么大,我享享清福不行吗。”
“可是弟弟已经病成这样了。”
“算了,姐姐,我做就是,不碍事。”慈鹿轻声对姐姐道,他最怕的便是姐姐与爹爹起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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