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屋之上,巨木横生,不偏不倚,恰好将青瓦屋掩盖住。因而在山顶,从上往下看,很难发下在这峭壁之下的青瓦房。
寒风穿过树枝,树叶,雾气萦绕,树叶上已经凝结一层薄薄的细霜,除了这些自小在这峭壁生长的大树,没有其他生灵能扛得住此处的寒气,在此筑巢搭窝。宋二狗就是在这样的枝丫上挂了两个时辰才醒来。起初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但是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后,转瞬间就高兴不起来,现在的处境,生不如死。
“世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到了我宋二狗身上,就不灵验了呢。我只是想上山采点山货卖点钱,给俺娘看病,怎么老天爷这么不待见好人呢。”
宋二狗自怨自艾,殊不知相比于他哥哥宋大毛,他的运气可是好多了,宋大毛就是惨死在巨怪口中的麻衣男子。兄弟二人赶冒险上栗山采山货,只是为了家中病重的老母亲。
半个月前宋母感染开始咳嗽,一开始以为是小病,并不在意,等到身体一天天消瘦,丝毫不见好转,宋二狗兄弟二人才连忙请来村里的大夫孙一笑给母亲看病。病能治,但是药钱也不便宜,十两白银。
孙一笑指着药方上的几个大字说道:“其他的都好说,只有这人参是实打实地便宜不下来,而且罗大户家也正在讨要这人参给他家怀孕的孙媳妇补身体,他能为宋家兄弟私自保留这人参几日,但是日子久了,他也不好交代,毕竟家里也有几张嘴天天张口吃饭,他不能贴这么多钱。
金钱贵如命人情薄如纸。兄弟二人向左邻右舍借钱时,才感受到世态炎凉,莫要说十两,就是一两,也未借到。
宋家兄弟看着床上病母,悲痛万分,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跟着兄弟二人还未享受过清福,便受这等折磨。大哥宋大毛看着屋前云雾缭绕的栗山,再三思索,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上山采山货。尽管此时,巨怪吃人的事件村民已经人人皆知,但是福祸相依,此时上山,必定无人竞争,满山的山货岂不都是他们二人的,先凑一些银子,当做给孙一笑的定金,看到真金白银了,总归还有商谈的余地。
不上山,母亲必死无疑,上山,且还有一线生机,两人仗着自己年轻力壮,盘算着,一人放哨,一人捡山货,多些小心,若有风吹草动,溜之大吉就好了。这个方法还真的奏效,不到两日,兄弟二人便捡了四大麻袋的山货,按市价,可以换四两银子了。
宋二狗原本想着就先拿这四两银子,去找孙一笑协商,但是被宋大毛拦下,他们这几日之所以没有卖山货,目的便是想先吃几日独食。这两日,二人发现,山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山怪,已经放大胆子,不再留一人放哨,而是两个人都去捡那山菌野栗。
“这批山货一卖出,村里人肯定也知道山里没什么危险,就会一齐上山,与我们争抢,这是一说。采山货的人多了,卖的价格也自然上不去。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们兄弟两在干两天,直接把买药的钱凑齐了,这不更好。”油灯下,宋大毛对二弟如是说道。
“就今晚,今晚应该再能凑二两的货,有了六两银子,我再求求孙一笑,毕竟还沾亲带故呢,那参应该可以先给娘用上了,再晚,我怕娘熬不住。”
“好,就今晚。”
兄弟二人怎么也想不到,就是在他们商量好的最后这一晚,偏偏摊上了事。二人在半山腰,发现一大片野菌,这野菌伞盖通红,因此被称之为红菇,晒干后的干货,一两红菇可以卖上三两白银,用之熬汤,汤水也会变成红色,十分鲜美。
宋大毛觉得今天晚上来就是来对了,这么一大片的红菇,放到往常,卖个十两,不成问题,更何况当下,奇货可居,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这下不仅给娘治病的钱也有了,咱们两甚至还能讨个媳妇。”宋二狗笑嘻嘻地说道。
采野菌是个细致活,要轻采轻摘,此时天色已晚,两人更是加倍小心,眼睛恨不得长在蘑菇上,小心翼翼,避免损坏红菇,品相差的红菇可就是另外一个价格了。
两人浑然不知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李大甲一边抱着一头野猪啃食得正欢,一边搜寻着新的猎物。他目光空洞,无神,吃东西时,嘴巴一张一合,与其说是吃东西,还不如说用牙齿切割食物。按李大甲的修为,他不应该对山猪活人这样的普通血食感兴趣,并且他此时他也不应该在宋二狗二人身后,而是应该在一处隐蔽山洞,看守虫童。
树枝枯叶摇曳个不停,一坨黏糊糊的口水滴在宋二狗脖子上,宋二狗觉得脖颈一凉,抬头一看,发现巨怪,顿时魂飞魄散。
两人慌不择路,若是机灵些,绕头向山下逃,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二人只知道直愣愣往前,一头往山顶上跑,被巨怪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好巧不巧,二人撞上回家的慈鹿李未,哥哥宋大毛跌落在地,命丧黄泉。宋二狗侥幸绕开,继续玩命地跑,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跑到山顶,山顶的一边正是青瓦房上方的峭壁,来不及停下脚步,宋二狗失足坠落。幸好山壁巨树丛生,一支枝丫挂住了他的衣服。
宋二狗再次醒来,认清自己的处境后,觉得还不如让巨怪吃掉,那样还能死个痛快。像现在悬在半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么慢慢冻死,要么活活饿死,可是倒了八辈子霉。
“娘,孩儿不孝,看样子要走在你前面了。”宋二狗泪眼婆娑,突然他发现自己下方,有一处火光,火光之下,还有一个人影像在锄地。
他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给李大甲挖坟的慈鹿。宋二狗此时也管不了为什么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还有人半夜三更在挖地,他要把握住这最后一线生机,大声呼救。
“唉,好心人,救救我,我被挂到树上了。”
也亏得慈鹿此时灵气小有恢复,五感也变得更加敏感一些,他听到呼叫声后,举着火把,朝声音源头望了望,果然郁郁葱葱的树叶里,漏出一个脑袋。
...
青瓦屋。
宋二狗坐在木椅上,围着火盆烤火,此时他很感谢早死的老爹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二狗二狗,名字叫的贱了,才好养活,还能辟邪。摔下悬崖,还能遇到贵人相救,大难不死,他宋二狗必有后福。
而山脚下,同样高兴的还有小小医馆内的孙一笑,此时,他正和被窝里面的婆娘炫耀,自己马上就要大赚一笔。那根去年进货破人参,进价不过五百钱,但是怎么卖都卖不出去,没想到前几日,他竟然真的想法子卖出去了,还是十两银子的大价钱。
“宋家兄弟的老娘感染的就是普通的风寒,用普通的汤剂其实就可以治好,哪需要什么人参,我想着宋老大和我还还价,我卖个三两银子就好。没想到这兄弟两不知道找了什么门路,竟然说可以先给我凑六两银子,后面再补齐。”
被窝内,孙一笑的婆娘早已经脱得精光,听到马上有六两银子入账,便主动地缠在自己男人身上,勾魂一笑道:“林家铺子的一套首饰,我可是想了好久。”
孙一笑嘿嘿一笑,将头缩进被子,道:“那今晚就看你的表现了。”
...
宋二狗家,宋大娘将一条布条扔过房梁,打上死结,结成一个圆环,又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圆环上,双脚一蹬,那把破旧的凳子干干脆脆地倒在地上,宋大娘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蹬了几下腿,便不再动弹。她觉得与其将银子白白浪费在自己这服迟早要入土的身子上,还不如留着这些钱,让兄弟两好好过日子,自己死了,就干净了。
栗山的雪终于下下来了,落在栗村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不一会,灰蒙蒙的栗村变得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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