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总是本能地戒惧异端,即便那个异端不久之前还是与他们并肩而战的年轻人。
他们不习惯做袖手旁观的看客,可仅是客栈废墟上厮杀的余波就足矣要了他们的性命,妖魔间的搏杀容不得他们这些凡人插手。
被武二郎抛投出数丈远的魏长磐起身随手抄起断壁残垣中一人多高碗口粗细的半截木料便朝前者投掷而去,所带起呼啸的风声像是边关重镇高耸入云城墙上定装床弩射出的飞矢,威力足以将身披数十斤锻钢铠甲的重骑连人带马钉死在地面。
这是远胜熊罴猛虎的膂力,被秘术激发的力量让那个年轻人成为了一架人形的床弩。
换了旁人苏祁连丝毫不会怀疑有人能在这半截木料下幸存,可站在他们面前的小垚山大王已经有太多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今日再多上一件他也不会奇怪。
果不其然那半截约莫逾百斤重的木料被武二郎双臂交错胸前生生挡下,饶是这般他身形依旧被向后带出数步远。
这是武二郎施术后第一次守势,仅存下来武夫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以体魄硬抗,否则眼前同类的攻势将会令他承受不可挽回的伤害,事实也的确如此,他那两条孔武有力的臂膀在格挡下来那半截木料的同时发出轻微的脆响,不堪重负的骨骼上想必已经有了裂痕。
按时辰来算已是将近天明的时候,苏祁连依旧没有望见东方那条早该透出的白线,悄无声息遮蔽住皎月星辰的层云阻碍了他们的感官。
如果时间流逝远比他们料想得快,那些远去的骑军....
“逾百的骑军,至多还有不足五六里地的路程。”伏地而听的章谷起身时面色铁青。
还活着的晋州武官当即分出两人重新去抬地窖内藏着的伤者,身为客栈掌柜的中年汉子他们已经再没有精力去救,兴许那些宿州的骑军会饶过他一命兴许不会。
“走,我们去挡上一挡,给小盘子分出胜负的机会。”
章谷略显僵硬得转过身,面对语气平淡说出这句话的苏祁连,颤声道: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逾百的骑军,即便是纸糊的所谓宿州精骑也不是他们已经山穷水尽的几人所能抗衡的,假使他们再去拦阻这些骑军....
他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那些人将会一把火烧尽今夜所有的痕迹,没有能幸免。
“我们已经尽了力!我们南下是为了替张五哥报仇!可还没到江州和徽州我们的兄弟就已经死了大半!”
嘶声力竭的大吼中满是吐不尽的悲意:“你的儿子死了!我们的兄弟快要死绝了!走吧!回北方去!”
他已经走错了无数步,他已经害死了他大半的袍泽和他的儿子,他还活着的兄弟想让还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
章谷有错么?这当然无错。
“那魏长磐怎么办?”苏祁连满脸平静地与满腔悲愤的章谷对视,“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章谷没有避开他的眼睛:“我们南下为的是张五哥,可连松峰山影子都没摸着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
如果要他战死在江州,战死在松峰山上战死在与割鹿台杀手的搏杀中他赴死之余不会有半点怨言。
可这里是宿州,他们大半的袍泽都因那个天杀的小垚山贼头而死,即便他们这一脉的晋州武官在这里把血流干又有什么意义?该死的人还是好好活着,他们的牺牲只能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他是不是张五门内的嫡传?”
“是。”
“方才他是不是与我们并肩而战?”
“是。”
“那有什么理由把他孤零零一个人抛在这里等死?”
章谷无话可说。
苏祁连用食指试了试手中短刀的锋刃,这柄原本被磨砺到吹毛立断的刀现在甚至连割开油皮都费劲。
拿着这样的短刀去面对披甲的骑兵,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应该在临死前能挑翻两三个,要是这些宿州的孙子骑军比他想象得还要蠢些,那超过一只手的数目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的没有错,拉你们来这儿送死本就是老头子我的私心,孙子都能打醋的年纪了,还整日想着要跟人证明些什么,真是荒唐。”他慢条斯理得整了整外衫的褶皱又掸去了身上的灰尘,“你们走,往北走上十多里路程应该就有带马棚的客栈,不计马力北上一旬日子就能到晋州。”
已经不用伏地而听章谷都能感到脚下地面的震动,那些宿州骑军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晋州武官们的退路和选择会在犹豫中被拦腰截断。
“他妈的苏二愣子你就是个活腻歪了的老王八!”
章谷不顾脸面的破口大骂反倒让苏祁连多了几分笑意,前者是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苏二愣子要去寻死,他爷爷们陪他走一遭又何妨?”上前数步与苏祁连并肩的章谷回头对正要半开那两只腌菜大缸的同袍吼道,“还不快来!”
散乱的蹄铁踏地声和不时的马嘶声都传到他们的耳中,甚至还有隐约催马的喝骂,所有的晋州武官都相视一笑,连苏祁连瞧上去也放松了些。
“这样的马术,也能与我们同称为大尧骑军?”他轻蔑地啐了一口,“这样的散兵游勇,这配称之为精骑?”
他们没有马匹与甲胄,更没有枪槊与刀矛,不过是筋疲力尽的衰朽之躯握着柄同样战痕累累的短刀。
可他们依旧能让这些宿州的狗屁精骑知道什么是骑军!
....
骑军内先行的斥候已经探得了前路上有拦路的人,按领兵百夫长平日作风,直接让身后百人的骑军大队碾杀过去就是,区区几个不知死活的拦路蝼蚁找死,斗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夫长也乐意回营后拿那几人头颅去换功劳簿上的几笔鬼画符。
然而今日已经有太多让他头痛欲裂的大事,唐大人和同袍的惨死,还有麾下儿郎被那些陷入必死境地的林中恶鬼击溃,纵使是他那不甚灵光的脑瓜都觉出了山雨欲来的凶险意味。
手下最干练的斥候再三担保拦路的不过是两名精神萎靡的武人,再怎么看都是连番搏杀气力不济的模样。百夫长回望了眼身后尚未完全聚拢的兵马,撇去自己麾下兵马外还有那惨死同袍的残兵,一百二三十骑出头,对面拦路的又只有两人....
奶奶的,老子百来号弟兄在,对付两人哪里还要畏首畏尾?他暗骂自己胆怯,清清喉咙向身后止步的宿州精骑下令:“前头有俩不知死活的拦路,今儿个谁要是先摘下那两人的脑袋,回营了老子赏你们二钱....二两银子!”
见应者寥寥的百夫长心里头早将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崽子骂了千百遍,但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只得又提了提嗓子吼道:“战死的有抚恤!冲在前头的有赏!怯战的回去后自觉滚出骑军!砍了拦路贼子脑袋的....官升半级!”
这才是真正能让这些宿州精骑死心塌地卖命的东西,不出所料视野中几乎所有的骑卒都精神一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能进到这支宿州州军亲儿子骑军又在这百多人之列的,几乎都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赏银和抚恤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卖命的还是能够换取升迁机会的军功,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时常要昧属下功劳的百夫长麾下,能到手实打实的军功实在是件要求爷爷告奶奶的事。
散乱的骑军大队调整了马步和队列,然而头排的骑卒依旧不满,毕竟谁都不知道那两人的深浅,没有人甘愿第一个向那两名拦路人挥刀,即便可能一刀毙敌军功到手,可像虫豸一样轻易死去的概率也会相当之大。
奶奶的,老子百来号弟兄在,对付两人哪里还要畏首畏尾?他暗骂自己胆怯,清清喉咙向身后止步的宿州精骑下令:“前头有俩不知死活的拦路,今儿个谁要是先摘下那两人的脑袋,回营了老子赏你们二钱....二两银子!”
见应者寥寥的百夫长心里头早将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崽子骂了千百遍,但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只得又提了提嗓子吼道:“战死的有抚恤!冲在前头的有赏!怯战的回去后自觉滚出骑军!砍了拦路贼子脑袋的....官升半级!”
这才是真正能让这些宿州精骑死心塌地卖命的东西,不出所料视野中几乎所有的骑卒都精神一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能进到这支宿州州军亲儿子骑军又在这百多人之列的,几乎都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赏银和抚恤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能让他们死心塌地卖命的还是能够换取升迁机会的军功,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时常要昧属下功劳的百夫长麾下,能到手实打实的军功实在是件要求爷爷告奶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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