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草花还没有醒来。我笨手笨脚的做好午饭,端至草花的房间,才发现,她脸颊通红,嘴唇干裂,虚弱的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的扭在一起。我把手贴在她的额头,滚烫的感觉让我有些慌然失措。
我托起她的上半身,用勺子喂给她一些温水。然后放下她,并为她盖上被子,而后便疾步走出院子,准备去东边村子,给她请个郎中。虽然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郎中早已不再了,但是我也明白。他的儿子抑或他的孙子一定也会是郎中。这里的人们讲究父死子替,世代相传。
通往老郎中家的路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原来道路两旁的依依垂柳已经换成了参天大树。我凭借着记忆来到了村子东头。老郎中家门前一片桃林,此刻正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临水而落的土坯院子被翻新成了石墙。
这里果然还是郎中的家,只是这个年轻的小郎中是老郎中的什么人,我不得而知。在我表明来意后,他背起药箱便同我一起上路了。
小郎中为草花号脉之后,拿出纸笔,写下一剂药方。让我同他一起回家取药。从郎中的口中得知,草花被雨水激坏了身体,患上了伤寒,需要静养几个月方能痊愈。他还嘱咐我按时熬药,每餐尽量让草花吃些易于消化的流食。
我给草花煮了一碗粥,用勺子喂她喝下。草花靠在床头,虚弱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她抓着我的手,告诉我她没事,让我也歇一会。我微微一笑,告诉她我不累,并让她安心养身体,我会在这陪着一起病愈。她点点头,泪水竟夺眶而出。
摇曳的油灯鬼火一般,在草花的床前闪烁。草花安静的躺在那里,我坐在旁边呡着酒等待着她的招呼。酒至微醺,我感觉有些口渴,便去亭子里喝了一杯水,回来的时候,草花半躺在床沿,气息微弱的对我说,自己估计命不久矣,她并不怕死,怕的是再也见不到我了。说完又泪如雨下。我安慰她一定能好起来,也不知道是酒醉未醒,还是被草花的话戳到了痛处,我告诉她我在这陪她好起来,然后娶她,已报她两次几十年的等待。草花却说她不需要报答,更不需要怜悯,至于那漫长的等待是她心甘情愿的,我不必为此亏欠于她,这反而让我更加的愧疚,我借着酒劲同她说,这时我想了很久的事情,不是出于对她的亏欠。她泪水在无比欢喜的脸上肆意流淌。
几服药尽,草花病体好转,愉快的笑容一如盛夏的阳光。我没有后悔那天酒后的承诺。于是忙着张罗她病愈后的婚礼。我准备在一个阳光大好的午后,就在这铺满鹅卵石的院落里,给她披上婚纱,圆了她几十年等待的梦,也偿还了我的亏欠。
秋天,这里有些萧索,茫茫山林里遍地的落叶。偶尔穿行而过的兔子也显得孤单凄凉。我将木柴劈成块堆在院子里,以备越冬。草花的病也好了许多,能够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只是还是有些怕风。我给她披上外套,扶她到亭子里坐下。就又重新返回山里采摘坚果、收集木柴去了。
再次回到院子的时候,草花靠在亭子里,没有了动静。红色的血液将鹅卵石浸润得更加圆润。她右手伸直,匕首掉落在地,左腕的割痕还在往外涌着血。我放下背上的木柴,悲痛的忘记该如何呼吸。我怒吼起来,然后赶紧为她包扎伤口,可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她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了。
我将她拥入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声音在院子里,在山林间飘飘荡荡,却久久不见回音。此刻我感觉无比的惶恐,又感觉孤独不堪。我拥着草花的尸体,凝视着这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家。就这样悲痛的在亭子里坐了一整晚,院子里落满枯叶,浓郁的血腥味在秋风里四散开来。我无从是处,只能悲伤的拥着草花的尸体。回想在她前生后世的初见,回想她的音容相貌,回想同她一起经历的所有场景,回想着我们昨晚制定的婚礼计划。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记耳光,抽得我不知所措。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黑色的吊坠,压着一张纸。纸上了了的落下几行字:婆婆来过,我全然明白了,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前生后世,再见了我梦中的你。我盯着草花的笔迹,混乱的脑子竭尽全力的设想发生了什么事。
婆婆已经过世多年,怎会又来到这里,她告诉了草花什么事,以至于她忍痛放下一切,寻了短见。上次我去辅仁大学寻找婆婆的疑惑还没有消除,又添新虑。这让我开始对我以前十分敬畏的婆婆充满了敌意,因为草花的死,再加上她上次的谎言,让我对这个老妪充满了切骨之恨。
我将这三个黑色吊坠包裹起来,放进背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等葬完了草花,我就出发,去寻那个荒诞的老妪,以雪我的新仇旧恨。
我苦思了一晚,然后将生石花丛中的亭子拆除,并将草花葬在了那里。她的坟不高,像一个土制馒头,孤单的坐落在生石花丛中。她的葬礼很孤单,除了我,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熟人故旧,孤单的埋在了遥远得无法衡量的前世。
我锁好院门,便背负着沉重的心情,沿着洛河一路北行。石洞还在,只是陈旧了许多,石阶也残破不堪。我坐在石洞里,等着久晴之后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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