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流云

    
    风筝会非常成功，电视台报道了以后，论坛注册量暴增，突破三万。陈英俊和李星介绍的电脑订单加起来是古凌云三个月的业绩量，于是她就和店长请了长假修养身体。
    整整三个月，她都沾不得任何荤腥，看见就会恶心呕吐。也不敢去饭堂，早餐就吃面包豆浆，中午晚上由珊珊打一些素菜回来。
    古凌云原来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已经变成了锥子脸，骨头也凸显出来。顾随风心急如焚，忙完工作，就接她去吃一些素菜馆吃一些素食，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办法。
    这周末，顾随风突然说带她出去散散心，不一会，车就出了京城。
    窗外缠绵的山峰顶端，萦绕着袅袅云雾，古凌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觉喃喃：“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所以带你出来！”清晨的日光照着顾随风清冷秀逸的面庞，古凌云坐在副驾，往事的痛苦烦恼渐渐抛在脑后。
    眼前，相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穿过城市，越过山岭。
    “还有一会路程，你先睡一会吧。”顾随风摸了摸她耳鬓的杂发。
    吉普车晃晃悠悠，车再次慢慢上山，古凌云把头靠在窗上，渐渐有了困意。最近精神状态确实不大好，总是失眠，也许是因为车的摇晃仿佛儿时摇篮，也许是因为他在身边，特别安心，于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阵海风的气息，把沉睡中的她渐渐唤醒，鼻子里是湿润的气息，睁眼一看，车正在海边行驶，一边是布满苍翠树木的山壁，另外一边是悬崖大海。
    车开始转而向下，穿过繁木森森，这是去海边的必经之路。空气里依稀有草木漫生出的清冷气息，如乳如烟的轻雾之下，遮天盖日的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的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通往光明之前，总会有阴暗”顾随风说，“但是，不要怕”
    古凌云微微垂下眼睑：“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一时心里接受不了。”
    顾随风的手倏地一颤，压低了声音道：“是的，我也曾经觉得，自已经没有心了，直到遇到了你。”
    古凌云的心又开始突突地跳着，她屏息，就在这一刻，车冲出密林到了海边开阔地，遮天蔽日的阴暗让眼前的光明更加震撼。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来海边。
    “真美”她兴奋地说，不禁把手探出窗外，感受着海风的温柔。
    顾随风看着她的笑脸，估计觉得来这是正确的决定：“这里是北戴河，每年我都会过来看看。”
    在沙滩边的路上找地方停好了车，顾随风打开了车门“下来走走吧！”
    蔚蓝的大海让古凌云心中阴霾一扫而尽，欢欣地下了车，今天天气不错，蓝色的大海，浮现着点点鱼鳞般的阳光，仿佛是一幅画，她欣赏着。
    他们走了几步，一簇簇粉红烂漫的花在远处山间绽放，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古凌云想起小时候练武的日子，在小公园的连廊望出去，清晨的风吹过乱红缤纷，漫天漫地都是笼着金灿灿阳光的飞花如雨。
    “老先生说，武功在过去，是侠客们惩奸除恶的手段，那么我这次杀人，也算是扶助弱小，也算没有负了老先生的心意。”古凌云自言自语道。
    顾随风顺势牵起了她的手，在海边沙滩上散步起来。清风抚着她的长发，吹起了衣角。
    “云云，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金水桥边，第一次遇见我时我手里抱着一个骨灰罐吗？”顾随风站在沙滩上，突然看着古凌云。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嗯，我记得，你抱着一个罐子，眼里很悲伤。”
    原来种种命运与深情，都可以这样百转千回，终又回头。她想，一起都是那么巧合，又也许，是上天的安排？
    “那是我母亲的骨灰，我带着走遍了她喜欢的地方。最后来到了这里，按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到大海。”顾随风声音低沉，有些颤抖。
    “啊？”她完全没有想到，一时间有点惊愕，轻声问：“阿姨为什么要这样呢？中国人不都讲究入土为安？”
    古凌云冰冷的指尖突然被他柔软的掌心握住。顾随风平复了一下情绪：“我妈觉得她对不起我爸，以后不配跟我爸一起进干部公墓，所以，她拿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让自己魂归大海。顺着大海，她也可以到达大洋彼岸，她的父母亲人都在那边。”
    说到这，顾随风再也忍不住了，闭着眼睛，潸然泪下。
    古凌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只有身体的温度可以给予慰藉。
    他的面庞宛如希腊雕塑一般，棱角冷峻。古凌云知道，执念不除，始终会痛苦，对生的执念，对死的执念。但是，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把头靠在他胸膛上“无论人世如何变迁，我总会在这里，在这里陪你一起。”
    顾随风终于睁开了眼睛，“之前，妈妈和战友的死去，总是折磨我，让我在梦里夜不能寐，遇见你后，噩梦越来越少了，云云，你是我的救星。”
    古凌云安慰地拍着他的背，虽然他比她大许多，但此刻，却仿佛是一个孩子。顾随风的母亲自杀时，顾随风十五六岁，就是她现在这个年纪，一个未成年的少年要承受这样的痛，是如何的不易。
    “哥，不要伤心了，阿姨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那么难过，对吗？”古凌云亦是慨然，隐然有泪光涌动，小声相慰。
    顾随风止住了泪，一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云云，对不起，我是带你来散心的，但是触景生情，又忍不住了。我妈去世后，本来觉得此生再没有牵挂的人了，直到遇见你。”
    古凌云鼻子一酸，想不到平日精明强悍的顾随风，心里如此脆弱而柔软。他把自己当作这么重要的人吗？她心里涌上一股热流。
    “答应哥，好好吃东西，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好好生活。哥不想再失去牵挂的人了，好吗？”他低头看着她，口气是轻而焦灼的，有亲昵的轻责。
    海浪在明亮的日光下波光闪烁，海浪哗哗轻微作声，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他责备与劝说充满了温存和关怀。
    “嗯，哥，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吃东西，养好身体，一直在你身边，陪伴守护着你！”古凌云说着，一边抬起手，轻轻帮他擦掉脸上的泪。
    顾随风双眼深情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慢慢拉起她的右手，缓缓低下头去。
    这是要干什么？古凌云有点手足无措。
    他慢慢靠近她的脸颊，在唇上轻轻一吻。她睁大了眼睛，猝不及防，一股电流从脸颊瞬间传遍了全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袭遍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
    这是怎么了？她感到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咚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就像心脏马上要跳出心房一样。难道，这就是爱情？虽然上一辈子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是完全没有过这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颊，他的侧脸在日光明媚下莹然如玉，更兼玉的润涌起与清冽，他用一双清澈明眸牢牢迫住她。
    古凌云呼吸急促，顾随风停了下来，毕竟，她还太小，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欲望。放开了手。
    不要放啊，她心里想，再抱一会吧！
    他把自己的风衣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古凌云身上：“海边冷，不要着凉了。”
    “我现在好热”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丫头，好想让你快快长大！”顾随风停顿了一会，盯着她的眼深情地说。
    古凌云看着他，俊美，干净，冷清长而直的眼睛，似单似双，眼睛似笑非笑，内在的聪慧与隐忍。平时他很少话，也不常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明白，他也早已对我产生了感情，不过顾虑着我的年纪小，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就像仿佛有很多心事的人，活成一本厚重的书，让人想去探索。
    这一刻，她有点感动。毕竟和他相差了八岁，他正是男子血气方刚的时候，但是，为了自己，却愿意等待。
    晚餐时间，顾随风点了一些海鲜，有海虾，蛤蜊和螃蟹。在玻璃房的餐厅，窗面就是浩瀚的大海，傍晚时分，光线已经有些昏暗，餐厅里点着暖橘色的灯。
    顾随风帮她剥了一只海虾放进碗里，鼓励地看着她。古凌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咽下虾肉，虾肉紧致弹实，她尽力摒弃涌上心头的不适，但还是被顾随风看出来了：“老板，麻烦拿一碟辣椒酱！”
    看着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忘记你爱吃辣的了。”
    “哥，你放心吧，我能吃了。我一定会把肉养回来！”古凌云蘸着辣椒酱吃完了眼前一盘大虾和一些螃蟹，蛤蜊，还有一些清蒸海鱼。
    “太好了！你知道吗？第一次和你吃饭，看你吃得那么香，感觉特别开心”他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语调都是飞扬的。
    “北方的海鲜多是清水煮或者直接清蒸，味道鲜甜而清淡，对于我一个宜城长大的人来说，的确不大和胃口。”古凌云笑道。
    “海鲜营养丰富，蛋白质高，你要快高长大”顾随风笑着看着我，似乎很满意。
    吃完晚饭，顾随风带她驱车返回京城。古凌云静静地窗外看着淡云，夕阳，晚霞，苍崖，清溪，佳月，样样恰如其分。
    两人没有说话，如果与灵魂相近的人在一起，古凌云想起一句话：当你遇见和识别他，在他的眼里，你会看见自己。
    她还刻过一枚印章送给顾随风——“你以双眸燃烧我的诗句，我以苦修等待天涯的相逢。”
    爱人前的灿烂很容易，但是爱人后的脆弱，却是要用心的。
    这一年的春天，就在这样的甜蜜与欢好里倏忽过去了。
    仿佛伸手去挽，一抹抹的，从指缝里悠悠滑走，滑去的时候，连手指的缝隙间都带着清露滋润蔷薇时的最初的那一抹甜香，叫人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