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女首辅

永安卷 第一百十二回 但愿长醉不复醒1

    
    约莫一个多月后,郭大人差人请我过府一叙,想是我托他查的事有消息了吧。
    一阵寒暄后,郭大人告诉我,他派去朔州查探的人回报,朔州确有冯清明此人,冯氏一族也确为汉人,多以狩猎、畜牧或畜禽为生,并不富裕。这些信息表面看起来与他本人所述基本一致,并无可疑。但郭大人一再关照他派去的人,务必深入调查,不可放过任何细节。于是他们暗中走访了冯氏的诸多乡邻故旧,方才发现一个奇怪之处。据说这冯清明年幼时,曾得过一场大病,病愈后被送往代州的一处寺院寄养,至弱冠方归。
    “也就是说,他有十几年的时间离开了乡邻故旧的视线,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的情况……”郭大人捋着胡子总结道。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我迫不及待地分析道:“也就是说,冯清明很有可能在这十几年中被高厌遗民所策反!”我仔细想了想,脑海中忽地又浮现出一个更大胆的假设:“甚至于,那个从寺院回去的冯清明,与当年被送去寺院的冯清明并非同一个人,也未可知。”
    郭大人抬了抬浓眉,赞许地说:“老夫也这么认为,当然这只是初步的猜测。老夫接着来跟你说说高厌的情况。”
    “高厌原为铁勒诸部之一,民风习俗与北娄大体相同,均以狼头为图腾。你在佛恩寺见到的侧面狼头刺青,的确是高厌汗国的标志。龙麒元年,其可汗咄罗•荷图死后,嫡子咄罗•谷多鲁自立为汗。龙麒二年,高厌为我朝所灭,谷多鲁仓皇北遁,其王室族人隐于民间。我命人一一查探了王室男性族人的下落,发现了两点蹊跷之处。其一,谷多鲁与一胡人女子所生幺子几年前遭人暗杀;其二,谷多鲁一嫡孙几乎在同一时间暴病而亡。”
    郭大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静待我的反应。我捋了捋思路,缓缓地问道:“那这二人亡故时,分别是什么年龄?”
    “谷多鲁幺子三十又七,谷多鲁嫡孙二十又一。”
    “他们亡故的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的夏末。”
    “那么……冯清明弱冠后返乡,又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的中秋。”
    时间上竟如此巧合!曹怀清如今二十三岁,而他的义兄索必卢则是四十上下。他二人三年前的年纪与谷多鲁的幺子和嫡孙亡故时的年龄不相上下。这些线索在我心中渐渐交织出了可能的脉络,谷多鲁的幺子和嫡孙为了潜伏到文后身边,先是诈死掩人耳目,然后改头换面成为盛民,接着设法接近大盛朝臣,最终成功引起文后的注意,成为大盛统治者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
    我按捺住心中的波澜,试探着说:“我怀疑谷多鲁的幺子和嫡孙是诈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渗入我朝权力核心。而他们在我朝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曹怀清和他的义兄索必卢,不知郭大人以为如何?”
    郭大人拍案道:“莫司记所言正是老夫心中所想!种种迹象表明,谷多鲁的幺子和嫡孙很有可能就是索、曹二人。倘若真是如此,那此二人可就太危险了!他们一个是太后的枕边人,一个为太后查案办人。他们不仅对我朝的政事了如指掌,甚至可以不动声色地影响朝局……太可怕,太阴险了!”
    是啊,若他二人果真是谷多鲁的后代,那么他们接近文后就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升官发财这么简单。高厌既是为盛所灭,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是想从内部削弱甚至瓦解大盛,从而达到复仇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索必卢会大费周章地给盈盈送假遗书了,他是为了挑拨我和盈盈之间的关系。这样盈盈在遇到报信的老徐时,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做出非常的举动。
    我深吸一口气,恭声道:“虽然索必卢和曹怀清很有可能是高厌细作,但目前这只是我们的推测,仅凭推测是不可能揭发他们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郭大人可有打算?”
    郭大人颔首道:“你说得没错,目前我们手中没有真凭实据,断不能打草惊蛇,唯有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张扬。至于我贤侄那儿,原本倒不必瞒她。只是她大病初愈,如今又忙着筹备婚礼,我看还是先不必告知她了……”
    筹备婚礼?哦,是了,如今“追月”之毒已解,这婚事是该提上日程了。新郎还是程暮云,新娘也还是杜筱天,可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我会派人暗中盯着索必卢和曹怀清,不过他们在宫中的举动,就要麻烦你多留意了。我看司记的脸色不大好,你没事吧?”
    我收起思绪,掩饰道:“哦,确实有些头晕,无碍的。大人所言甚是,一切听从大人安排,盈盈会好生留意他二人在宫中的言行举动,一有异常便会禀告大人。”
    浑浑噩噩地出了郭府,“筹备婚礼”四个字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满脑子都是他们拜堂成亲的情景。明知道郑府并不欢迎我,我此时去也只会自讨没趣,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郑府门前。
    在郑府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正当我打算离开之际,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门口,下车之人正是我的“好姐妹”——盈盈。
    “你来做什么?”盈盈一见我,便冲上来将我拉到一边。
    我故作镇定地说:“听说你们在筹备婚礼了,怎得也不通知我一声?我最好的姐妹与我最爱的人要成亲了,可我却连婚期都不知道,难道我不该来关心一下吗?”
    盈盈挑眉道:“你、你急什么,这婚礼我自然是要请你参加的。你可是我最要好的姐妹,我还想着请你来做伴娘呢。”
    “伴娘?”我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盈盈,我一直信守承诺,没有揭穿你的身份。如今你也得偿所愿了,我希望你的想法不要再那么偏激。你该知道,身处各种势力斗争的漩涡之中,遭人陷害暗算都是常事。你与我还有我娘,我们相依为命十几载,你应该了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该能感受到我们待你的真心。你本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我希望你莫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迷惑,再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暮云!”盈盈的眼神忽然投向远处,并挥起了手。我这才意识到有马蹄声传来,转身望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很快翻身下马来到了我们面前。
    盈盈喜滋滋地迎上前去,娴熟地挽起暮云的手臂,柔声道:“我正跟盈盈说想请她为我们做伴娘的事呢,你就来了。”
    暮云宠溺地看了盈盈一眼,欣然对我说道:“是啊盈盈,我和筱天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我们想请你做伴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盈盈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亲热地说:“盈盈,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但如今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好姐妹,是不是?对了,我和暮云还没好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所以不论你愿不愿意做伴娘,我们都希望你务必出席婚礼,好吗?”
    此情此景,除了说“好”,我还能说什么呢……
    随着婚期的临近,我的情绪变得愈来愈不稳定,时而落寞、时而焦躁、时而又暗自垂泪,失眠的情况也愈发严重起来,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
    我知道自己还有好些正经事要做,要留意观察索、曹二人的动静;要尽力辅佐文后打理朝政;还要尽快打消孝义对“我”的念想,以免耽误他的终身大事。但我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做这些事,仿佛中邪了一般。
    九月初三散朝后,文后特意把我唤到身边,我的异常显然被目光如炬的她发现了。正当我准备认错请罪时,她轻轻搭了搭我的手背,蔼然道:“朕见你这些日子闷闷不乐的,定是有什么烦心事。少女的心事朕猜也能猜出几分,便不多问你了。过几日便是筱天大婚之日,你定然是要去帮忙的。朕索性准你几日假,你先出宫好生散散心。你可是朕身边的人,届时你务必以最佳的状态出席婚礼,听明白了吗?”
    我没想到文后竟如此体谅盈盈,想是这些年盈盈伺候文后十分尽心,两人之间已颇有些感情。
    我感激地谢过恩,关照了与我换班的碧眉几句,便离开了泰元殿。
    殿外守卫的孝义见我这个时候出来,上前唤住我道:“盈盈,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随口道:“姐姐大婚,太后准了我几天假。”
    “哦,我见你气色不大好,你没事吧?”孝义想了想,关切地说:“你这是要去郑府吗?不如我告个假,送你过去。”
    “不用了,谢谢你丁统领。太后这里需要你,我没事的。”我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到宫门口时,迎面遇上了驭马进宫的曹怀清。我没有心情与人多说,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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