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江华郡,临川镇。
天开始渐渐暗沉,太阳像是即将昏睡的野兽,不再如白日一样灼人眼睛,云中射出的一缕缕光芒开始发红,好像提高了温度,却又失去了威力。
这个小镇一如往常,黄昏将至却也依然保持着活力,嘈杂声似是又响了几分。
参差不齐的小楼拥挤在一起,越往北方越是稀零,直到变成一段残缺的城墙,昏黄的夕阳下已是辨别不清究竟是砖石上长了苔草,还是老旧的石块本身就是这个颜色。
在最偏远的一处哨塔下,立着一个壮实的大汉,一身简单的布铠掩背,宽松的练功夫被风吹得鼓了又瘪,环臂抱着一柄吓人的大刀。
壮汉就这么站着,仰头看着上方。
视线所指,哨塔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斜倚栏杆,迎着城墙外的远山,任这初秋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双眼无神,望着即将被夜晚吞噬的山峦发呆。
他叫秦彦,江华郡秦家的小少爷。他叔父是秦家现任家主也是秦家军的元帅,秦镇江。
而他父亲则是人称秦二爷的秦镇海。兄弟二人一直以来就有点不对付,但是见了面又好像是再亲不过的兄弟,这一点让秦彦始终看不懂。
临川镇离江华郡城只有不到四里地,秦彦今天来这里一如以往,找那个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的怪和尚拿药。
“同悲大师每次都不让我进去,都这么多年了,不用这么见外吧?”秦彦自己悄声嘀咕。
算下来这是第三个年头了,秦彦靠着同悲大师的煅神散锤炼自身稀碎的自然之力。
真的是用稀碎来形容,当然也可能只有秦彦自己还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秦镇海当初得知这个消息差点急死,多方打听、四处求人。
终于在秦彦十四岁那年,秦镇江带着同悲大师回了秦家,治好了他儿子的隐疾,还捎带给秦彦诊了诊,一包暗红色的药粉,还真就治好了。
从那以后,秦彦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好转,以前那种体内力量在逐渐流失的感觉也越来越淡,那一阵子,秦二爷好是高兴。
“小少爷!”哨塔下的壮汉秦大虎轻唤一声。
秦彦疾跑而下,他知道,送药的小和尚五慧来了。
“秦彦,给。”果然,一个穿着暗蓝色长袍的小和尚,顶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在哨塔下等着秦彦,递来一包用油纸包住的药。“老样子,一个月。”
秦彦点头。手中这包干瘪的药粉就是煅神散,可以让他正在消弭的自然之力稳固下来,使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修炼,引自然之力入体,获得更加强健的体魄,更加强大的能力。
说起来,他年幼时并不是这样,和其他孩子一样,六岁那年,在秦镇海和母亲画熙扬教导下,引自然之力入体,之后每两年开一穴,六年时间开池天、通神、璇阳三穴。
记得当时自己还问母亲,自然之力是什么?
母亲的回答也很简答,这是古灵族自古以来发掘出的能力,一种从大自然中汲取、蕴养、发展的力量,用来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而现世中,绝大部分人都为灵族后裔。
自然之力入体后,即可准备寻求契合度最高的属性,锻造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力,具备了某种属性的灵力。
可是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秦彦的身体却突然出现了变故,不知为何,他对自然之力的感受越来越稀薄,四天之后,已是完全感受不到其存在。
并且,之前凝聚于三穴处的自然之力也开始溃散。
丹田更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了能量波动。
这一停,就是两年,曾经那些玩的好的伙伴,因为逐渐没有了共同话题,也开始和他慢慢走散。
只有寥寥几人还时常来府里叫他玩,给他送来一些古怪的方子,让他试一试。
两年后,同悲大师来了家里,给他吃过药后,那种久违的力量缓缓流入丹田的感觉,让他惊喜不已。
待得对自然之力得感知恢复如初后,秦镇海和画熙扬又煞费苦心,找来郡里的王伯原大师,据说郡里的名门望族在家中子弟感受自然之力属性的时候,都有他的指点。
凭借秦家的威望,还是请得动王伯原的。
那天夜里,王伯原手持玉剑,像是要将天捅开个窟窿一般狠狠朝天就是一扎。然后在地上花了一些乱七八糟但是又挺好看的东西。
并未如母亲所说一般在三穴俱开感受自然之力的时候,整个世界变得格外灿烂缤纷,五颜六色的能量在周身盘旋。
相反,秦彦的视线中,那些所谓的五颜六色,简直是少的可怜,充盈着的,是如翻滚的浪花一般磅礴的月白色能量。
很自然的,他也接纳了这种属性。
当月白色的光辉从秦彦眼中迸发而出时,聚在他周身围观的人们则是表情各异。有的人皱着眉头,感觉作为秦家的小少爷和秦家的主流属性不同感到可惜,有的则是惊异于这是一种罕见的属性。
月属性。
像秦彦这般,与常人不同的属性也有很多。
画熙扬的灵力就是木属性,很少见的拥有极度自然亲和力的属性,起码长这么大了秦彦还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和母亲相同属性的人。
很小的时候,画熙扬就用闪着莹莹绿光的手逗他玩。
印象中,母亲永远都是温婉平静的。
“小少爷,咱们回吧,你今天的刀还没练。”秦大虎打断了秦彦的思绪。
五慧不知何时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拐进了一个很是破旧的院落。
秦彦应了声,秦大虎是他的贴身侍卫,自幼就陪在他身边,陪他经历了各种变故,一直守在他身边。
大小二人走回秦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秦府就在江华郡城,简朴的府邸,却是占地不小,远远地就能瞧见。
还没进门,就听到府内的争吵声。
“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哈哈哈哈,好,秦镇江,你很不错,彦儿哪里招惹了你,你要这样毁他前程?”这粗犷的嗓门,一听便是秦二爷秦镇海。
只是此时,可以明显的听出其话语中的怒意。
秦彦的脚步停了下来。
“二弟,我怎么可能会害彦儿,我自始至终都不知此事啊,况且要是我做的,为何还要找来同悲大师给彦儿治病,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听得出来,秦镇江的情绪显然也是惊诧不已。
秦彦向墙角顿了顿,耳朵几乎快要贴在墙上,秦大虎也是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管清河与你可是亲如义子,你说你不知此事?”
管清河是秦家军第二大队的领队,平日里深受秦镇江赏识,乃是他年青时从战场上带回的遗孤,从小在秦家培养。如今不到二十五岁,已是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
秦彦眉头紧锁,他听得出来,此间谈话肯定与他自然之力溃散有关,而且,十有八九是管清河做的。
“海叔,确实与家主没有关系,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平稳、冷静。
秦彦张了张嘴,随后胸脯剧烈的起伏开来,猛地推门而入。
“清河哥,我自问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事吧?”秦彦冲进了院里,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秦镇海面前的管清河。
“彦儿!”画熙扬轻呼一声,疾步走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伸手轻拍了拍秦彦的背,柔声道,“都听到了?”
“听了个大概。”秦彦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管清河。
面对秦彦的质问,管清河却是淡淡一笑,“你当然没有做对不起的我的事,但是这不妨碍我想废掉你。”
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竟是说出了这样的话,至少在秦彦的认知中,管清河向来都是对谁都很和善,不失礼节,虽是外姓人,但是这么多年秦家人却早已把他当亲人对待。
一时间,秦彦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眼睛不知何时眯了起来。
“你虽对我亲如兄长,可惜我终究是外姓,你哥哥秦宇常年在外征战,况且我现在实力还不如他,而你正好处在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期,能毁了你自然要竭尽全力。”管清河平淡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可是,你不是这样的人,清河哥,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之前满腔的怒意,此时竟是消失殆尽。
面前这个一脸平淡的管清河,与他认识中的清河哥判若两人。晚上和秦大虎出门前还和管清河打过招呼。
只是出去取了个药的功夫,怎么就宛若天翻地覆般。
“你还是太幼稚了,不过也难怪,你是被护着长大的。”管清河不再看秦彦,转身朝向秦镇海。
“海叔,我虽下药让秦彦自然之力溃散,但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家主终日操劳家事,镇守我江华郡,根本没有功夫来算计秦彦。”
“可你为了什么,要如此对待彦儿?”秦镇海眼中的怒意在快速的消去,相反,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冷眸越来越平静。
“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将来可以成为秦家的嫡系传人,先废两个少爷,将来待我实力精进,再去将秦宇也做掉。同辈之中,秦家只剩我和秦雨桐二人,女子自然不可能。”管清河的眼中绽放出骇人的光芒。
那是一种秦彦读不懂的光采,他从未在管清河的眼中见过。
“两个少爷?”秦镇江眉毛一挑。
管清河许是说漏了嘴,终于,那张始终平淡的脸上起了波澜,眼中露出了恐慌。
“你的意思是,我儿秦怀天的病,也是你干的?”
秦镇江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一旁的秦镇海和画熙扬也是眼睛微睁,刚刚还怀疑是秦镇江指使管清河做的,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小。
“是我干的。”管清河闭目,沉吟许久,才说出四个字。
“嘭!”一股猛烈的气势自秦镇江身上迸发而出。
“枉我一直以来当你作义子,你这····逆子!”秦镇江浑身绽出火红的光芒。
朝着管清河一掌拍出。
管清河如一发炮弹一般猛地朝后射出,撞在了院墙上,泥土和鲜血和在一起。
颤抖的双拳死死握住,却是没有再出手。
“把他给我关起来!”秦镇江低喝一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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