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忙碌到很晚的一夜,本来还有好多人要过来瞧病的,但是大队里的煤油不够使了。
得了,就明天早上再继续了。
回家的路上,李父李母的笑声就没有断过,不停地跟村里人说着话,说明天一定让李可早点起来,早点给大家治病,他们也在不停地应承着别人。
李可看着这一幕,略略有些出神。
李俊把登记用的本子收好,对李可说:“三年了,爸妈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以前不是村里人躲着我们,就是我们躲着村里人。”
李可嘴唇微微颤了一下。
李俊拍了拍李可的肩膀,说:“回屋吧……哥……”
李可扭头看李俊。
李俊脸上挤了挤笑,说:“在你当干部的那些年,咱家行情好,连我,都有不少媒人上门探口风说亲。我出去的时候,也老是有人发烟请酒。可就是从三年前开始,甚都变了。”
“我自己也变得讨人嫌了,估计以后娶个女子都困难。但其实我是不该怪你的,毕竟以前也是沾你的光,沾得了光,就要吃得了亏,谁让咱是一家人呢。”
“只是人这心里啊,还是少不了会有些疙瘩。但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别跟我计较,哥。”李俊对着李可点点头,把登记本交给他,然后便走在了前面。
“爸,妈,回屋了。”李俊高声喊了一句。
李可抓着登记本,看着前面的家人。
“好好好。”李母忙跟村里人应付几句:“明天早上早些来啊,我们先回屋了,那肯定是赶早工就来了嘛。行,行,早些回去休息啊。好好,哎,好。”
李母把村里人应付完了,捶了锤自己的老腰,对李俊说:“走了,回屋睡觉了,都大晚上了。他爹,别抽烟了,赶紧回去睡觉了,走嘞。”
三个人往前走,李可站在后面看。
突然李母停下来,朝后转身,对着李可招手:“可,咋不跟上来呢,愣着干甚?”
“是啊,快来啊,哥。”
“唔唔。”李父叼着烟,含糊不清地点点头,这根手卷烟是前面马家那个老不靠谱的带孙子捕鱼的爷爷发给李父抽的,李父也好几年没接过别人的发烟了。
“来了。”李可重新露出笑容,小跑上前。这一次,李可没有摸自己的脸,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在笑了。
…………
睡前,李可再次翻阅了一下《伤寒论类方汇参》,那个真寒假热的老爷子的病情,让李可始终放不下。
他翻到了四逆汤类方,细细研读。
通脉四逆汤和四逆汤的区别,就是在于通脉四逆汤治里寒外热,主要是为阴证似阳而设。
正是今日所见的真寒假热的那个病人,他又在后面翻阅到戴阳证辨证要点,还有宜温热之剂的治法,如八味丸等药,但须凉服。
还有其后的一个方子,白通加人尿猪胆汁汤,治格阳的方子。阴盛格阳于外,这个时候也就是阴阳即将要离绝了,阴气太盛把阳给赶出去了,真要赶走了,人也就没了。
而因为阳被赶到了外面,所以在外表上会显露出各种阳证的表现,这个时候要是误诊为阳盛,用寒凉之药的话,用完之后就是十死无生了。
白通汤本就是四逆汤去了甘草加葱白,补阳通阳,可阳现在被赶到了外面,你还服这么阳热的药物,会引起格拒,所以加入人尿和猪胆汁,则是利用了《内经》上反佐法,用阴药来欺骗身体里不协调的阴阳。
这样外表的阳被骗了,服药之后,里面阴也被骗了,可以一直携带阳药到人体至阴,发挥阳药之效,在垂危时刻,救人性命。
李可不停翻阅这几个方子,直到灯灭了,他也还在思索。书本放在床头,哪怕合上眼了,脑子却依然没有停下转动。
梦魇,还是熟悉的梦魇,只不过这一次不如下午那边来势汹汹,李可这边声援力量也很强大。没多久之后,梦魇就渐渐退去。
李可的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只是刺目的白光却没有出现。
李可不禁微叹,还是无法再梦到那些先生吗?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的他就会沉沉睡去,再后醒来便是天亮了。
随着李可的意识渐渐放松,他却在黑暗中发现了一抹光亮。
“嗯?”李可感觉自己身子飘飘忽忽过去,周边暗夜也渐渐清晰,他抬头看天,是月亮和星空,转身看周边是四合院建筑。
他停下脚步,抬头观看。
那挂在门楣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北平国医学院”。
李可内心微微一震,而后他朝着光亮走去。
“左季云先生?”李可微微讶异,这一点光明竟然是左季云先生亮起来的,而在这光亮之下,左先生桌子上的书籍都把他整个人给挡住了。
左季云先生正在心无旁骛地摘抄钻研各类医书,完全没有发现李可的靠近。
李可站在了左先生背后,看着他所记录的东西。
良久良久。
左季云先生才似乎觉察身边有人:“嗯?李可?大半夜,你不回去睡觉,来我这里干嘛?”
“啊?”李可愣了一下,说:“我……现在几点了?”
左先生看一眼怀表:“四点了,你是起了,还是没睡啊?”
李可吃惊反问:“那您是一直没睡,还是早起了?”
左先生继续低头整理医著,他说:“我睡不着,你要困了,就先回去睡觉吧。”
李可问:“您不困吗?”
左先生说:“没事,这边有个小床,我等下在这上面睡一下就好。”
李可看左季云正在看的资料,是《医理真传》,作者是郑钦安。
李可再看,发现左先生正在记录四逆汤的相关论述。
李可记得自己在看《伤寒论类方汇参》的时候,对四逆汤的印象特别深,因为左季云先生说这个方子能治疗二十四种疾病,当时的李可就觉得很惊奇。
李可忍不住请教道:“先生,此四逆汤方能兼治这么多种疾病?”
左季云闻言微微颔首,指了指手上的书,他说:“兼治的这二十四种疾病,是我援用清代医家郑钦安的医学观点。对于命门一点真火,坎中一点真阳的论述,天下无人能出郑氏。”
李可呆了一下。
左季云先生接着说:“郑氏医学,极其重视先天,以周易之理参悟中医之妙。比如坎卦,坎为水,属阴,而真阳寓藏。中一爻,即天也。天一生水,在人身为肾,肾属水,为至阴,但里面也藏着真阳,这就是人身立命的根本。”
李可呼吸渐渐急促,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一样。
左季云先生接着说:“而对于真阳二字,郑氏也有独到阐述,一名相火,一名命门火,一名龙雷火,一名无根火,一名阴火,一名虚火。”
“而发为病,便成了一名元气不纳,一名元阳外越,一名真火沸腾,一名肾气不纳,一名气不归源,一名孤阳上浮,一名虚火上冲。种种名目,皆指坎中之一样也!”
左季云话音落下,李可脑海中顿时轰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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