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首先,Lisa决定自己把白鹿原这本书看完。没有了傅不易的睡前阅读,自己看。
Lisa想到傅不易曾经的玩笑,想要嫁到襄市,必须爬两座山。她通过朋友同事,打听到襄市的两座山,一座叫鼎山,一座叫嵋山。
第二天,她独自开车去了襄市。不是去找傅不易,而是去完成仪式感。她先去了鼎山,鼎山不高,顺着人工铺设的柏油路,来到半山腰,再往上,是三百六十五阶台阶,寓意人生每年每天都要不断向上,攀登,进取。她喜欢这个寓意。翌日,她又去了嵋山。嵋山是当年日俄的战场,比鼎山高,而且暗藏险陡。她一口气登顶了,体会了傅不易所说的令人产生愉悦的俯视感。她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是不是当初她真的动了要嫁到襄市的念头呢?或许她只是找到了为自己正名的实际行动。她只是想用这个实际行动证明给傅不易以及她的前任看,自己是个会为爱也愿意为爱付出的女人。
接下来做什么?Lisa想起了傅不易所说的体会月光。还没机会一起去体会。很好,自己去。一个同事的老家恰巧在偏远山区,据她说那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星星也多,主要是没有大气污染。说走就走。Lisa开车前往。
质朴的同事父母热情的接待了她。
夜晚,十二点。Lisa起身,山区的夜晚比起城市冷了许多。Lisa披上衣服,打开房门。
院里的景色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片银白。是银白。地上,墙上,房上。她瞬间明白了雪白和银白的区别。雪白是鲜艳的,而银白是质朴柔和的。她不敢迈出脚了。她怕她会打扰到月光,月亮会生气。她更怕像是在雪地里那样,会在地上踩出脚印来,从而破坏了院里的景色。既而,她觉得自己好傻,怎么会踩出脚印来。但她仍是小心翼翼的先迈出了一只脚,站稳后,才迈出了另一只脚。她完全站在了院中。置身在了这梦幻的月色中。
她来到院中央,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被月光照出来的影子,她兴奋了。她从没见过它。她觉得这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或是三十年未曾蒙面的老朋友,她对影子挥挥手打招呼,影子也和她挥挥手。她挥动双臂,影子也挥动双臂。她转了一个圈,影子也转了一个圈。“呵呵。”Lisa笑出了声。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遍布月光,浑身银白,怎么抖,也抖不掉。不像雪花。
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静,不,必须由静,来衬托月光。
她搬了个小凳子放在院中。坐了下来,开始体会月光。习惯了大都市的她,觉得月光有一种原始感。对,原始。她好像在参与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期待着接受神圣的月亮之神的洗礼。
月光就是最原始的照明工具。月光照到的地方是银白色,没照到的地方是黑色。黑与白构成了眼前的世界。就像一百多年前的黑白照片和电影一样的原始。黑与白,两个极端,并存着。是不是创造太极的人是受了月光的启示呢?那今晚她会不会也参透一些什么呢?她期待。
突然,她看到一个小男孩,起夜,来到院中。那肯定是傅不易。忽一下,小男孩消失了,因为Lisa心里的杂念消失了。她没有了杂念。
此时,她才抬起头,仰望月亮。她不是忘记了,她觉得她对月亮是敬畏的。不然为什么来到院中第一眼不是去看月亮。仰望就是敬畏。敬畏大自然,这是人类的本能。
月光美是美,该如何体会月光?Lisa并不知道。她只看到月光照在周遭和身上。她根本没有感受到月光。而阳光则给我们更直观的感受。你即便闭着眼,也能直观的感受到阳光那强烈的光,照在身上的暖和热。而月光并无直观的感受。
大大的,亮亮的圆盘悬挂在上空。四周布满了又多又亮的星星。Lisa看着月亮,不知不觉,面露微笑。因为她分明看到了月亮在微笑,她感受到了月亮传递给她的慈善可亲。她没有打扰到月光,月亮更没有生气。而是一直在关注着她,等待着她。等待着她们必定相见的这一宿命。Lisa觉得自己被月亮接纳了。对,是接纳。接纳她这个无依无靠,心无所属的孤独人。对,她是孤独人。她预感她的身和心会融入到月亮中。她渴望这样。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的魔力吧。
她顿悟了。用心感受。即使你不用心,月亮也会叫你用心。月亮也会教你怎样用心。
太阳,无法直视。月亮,必须直视。直视它,才能亲近它,才能感受它。月亮需要你直视,亲近,既而达到感受。
Lisa直视着月亮。月光柔和明亮。Lisa舒适恬静。而月亮似乎开始施展法术。它要把Lisa的灵魂引入其中。而Lisa放弃本能的对抗,她放飞了灵魂。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追随和奉献。她的灵魂随即进入月亮。融化在月亮里。柔和也具有融化一切的力量。融化得更自然,更纯粹,更彻底。而她的身体扔在月亮的庇护下。月亮既接纳了她的灵魂,又不嫌弃她的肉体。Lisa成为了月亮的信徒。由衷的膜拜。
平时我们常说,晒太阳,沐浴在阳光下。而月亮,则是沉浸。浸透。浸。浸在月光中。
Lisa觉得自己升华了。像哪吒的莲藕之身,彻底脱胎换骨。既而,她哭了。她不是自己要哭的。也不是为自己哭的。而是她无法控制眼泪。眼泪一滴一滴连成串儿,无法停,停不了,也不想停。绝不能用串串珍珠来形容。没有浮华。她确定那不是眼泪,没有苦,涩。那是月光凝结的精华,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甘甜的。在月光的映射下,格外晶莹剔透。她懂了,她感受到了,那是月亮在洗涤她。洗涤她的灵魂,洗涤她的心,洗涤她的身体,洗涤她的一切。之后,她释然了,也释怀了,对于过往的不美好,包括傅不易。
最后,她体会到的是充盈。感情受挫后,她那干瘪的躯体,和那更加干瘪的心,此刻,同时有了一种充盈感。月亮通过月光在输送着什么,Lisa太渴望这种充盈了,她太渴望自己被填满了,尤其是那颗心。
她虔诚的接受着月亮的恩赐。先是灵魂,月亮把灵魂还给了她,之后是希望,自信,勇气,乐观,豁达,理性……她曾经丧失的一切全都回来了。不但如此,她全身散发着和月亮同样的晶亮的柔和的光芒。无比美丽。
做为月亮的信徒,她觉得自己圣洁了。她仿佛成为了真正的月光女神。
她享受着月亮赋予她的一切。崭新的一切。不。不能说赋予。是重寻。重新找回。也不能说崭新。那原本就是她的。原本她心中,世间一切的美好。
Lisa仿佛进入到了一个修行者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仿佛参透了月亮之神的神谕。月亮,没有威严,不必臣服。没有居高临下的恩赐,不必敬畏的顶礼膜拜。你只需直视它,亲近它,感受它。这就是月亮。
她懂了。月亮之神的洗礼,带给她的是什么。她身心皆空,是因为什么。她迷失自我,又是丢失了什么。是初心。她一贯坚持坚守的,给她人生指引的,她一直秉承的,做为她信仰和信念的,人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弃的,初心。月亮帮她重新找回的,初心。
她感谢月亮。她,敬仰月亮。
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才醒。吃过同事父母特意为她做的山区美味,Lisa回程了。此时的Lisa,身心轻松。
余下的假期,Lisa又去了西藏,那个傅不易神往的地方,那个传说中的圣洁之地。她再次接受洗礼。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潘妍抬头一看。Lisa。Lisa上班了。两个月没见了,潘妍有一种陌生感。Lisa变了。
有多少人是被自己的人生压死的。压不死,就是蜕变。
Lisa蜕变了。蜕去的是活泼和可爱。新生长出来的是些许稳重和成熟。并且,做为一个壳儿,包裹着她,不允许再被伤害。
休闲运动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尚职业风。职业淡妆。大大的圆耳环,仿珍珠长项链,圆领长袖衬衫,高腰阔腿长裤,高跟鞋,细腰带,手提式女包。依旧甜美的微笑,但眼中却藏不住残留的些许伤感。依旧的元气满满,但面容略显消瘦,略显憔悴。
潘妍眼眶红润,急忙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Lisa。她为了此事,已决心与傅不易绝交,永不相见,以示报复。可见其性情。她心痛。她只能拥抱,给Lisa以安慰。她不能哭,她怕会击垮好不容易站起来的Lisa。
既然站起来了,就不能再次倒下。不然,必死。
抱了许久。Lisa觉得心里很暖。潘妍放开手,嗔怪道:“臭丫头,自己在家躲清闲,不顾师傅死活,我都快要累死了。”
“对不起,师傅,我回来晚了。”Lisa致歉。
“说对不起就完了?得惩罚你,我手头的10个产品节目都给你做。”做为过来人,潘妍懂。经历了一次感情的创伤,和死了一次,是一样的。做为领导和师傅,尤其是师傅,她必须要帮她,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帮她。剥夺。剥夺她全部的精力。对,剥夺。让她无暇顾及曾经的过往。
潘妍无需对Lisa讲大道理。有几个人的苟活,是靠大道理的支撑?能够再次站起来,无非是心中重燃了希望。Lisa重燃的希望是什么,潘妍不知道。
重拾初心的Lisa,无需剥夺,她甘心奉献自己的全部精力给她的工作。她要把这两个月假期的拖欠全部补齐。她没日没夜的工作,若不是不知不觉的睡去,Lisa就是不停的工作。不停的工作。她为能早日成为业界专家翘楚,努力着,奋斗着。
忙完了一阵子以后,Lisa放松了自己。她喜欢晚上仰望月亮。仿佛她的灵魂与月亮之间建立起某种超自然的联系。仿佛她对着月亮无声的倾诉,月亮对着她无声的安抚和教诲。同时,她俩,面带微笑。
Lisa回归到了以前的生活中。节假日,她会和闺蜜逛街。闲暇时,她会和同事打球。她脸上挂着笑,一如既往的笑。甜美的笑,开心的笑,阳光的笑。
她还会看看电视剧。同事朋友说哪部电视剧很火,很好,她就去看。随着网剧的崛起,她又去看网剧。
似乎,她想从半真半假,半虚半实的剧情中寻找些什么。寻找一个答案?人生的答案?
经历,是有局限性的。想要突破经历的局限,寻求经历之外的答案,古时,通过书籍。现在,似乎……似乎是通过剧情。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把剧情当真?尽管,它是一部,毫无意义的,肥皂剧。
时光荏苒,又逢7月19日。离Lisa失恋的日子,整整一年了。明天,又是她的生日了。
一年里,她留了长发。卸载了自媒体平台和微博。连朋友圈也不发了。引起粉丝强烈不满。久而久之,各自散去。另寻心仪。仍有一批铁粉留守,期盼曾经那个阳光,可爱,爱臭美的短发女神Lisa重新回归网络。
刻意的改变,究竟是对过往的在意?还是对未来的期许?
Lisa的答案是:“问鬼去吧。”
刚追完网剧的Lisa,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了。突然,手机提示音响起。有一条信息。
“明天,我回省城。”
她面无表情。心很平静。出奇的平静。但她看了这条信息许久。许久。最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良人不易的一段话: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记不得时间,也记不得内容,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见面后,两人不约而同说了声:“好久不见。”除此,再无只言片语。
这一年中,傅不易反思了当时的不理智行为。他愧于面对Lisa。他选择了暂时的逃避。
而一年中,离开了阚闯的傅不易做了三次投资。第一次,失败。第二次不仅失败,合作伙伴携余款潜逃。第三次,他把全部身家投入到了连阚闯都望其怯步的股票和外汇市场。最终,傅不易,倾家荡产,身无分文。迫于生计,他选择了收入相对较高的海员这一职业,并即将出海远航。此次见面,是和Lisa告别。苏东坡的那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度余生”成为了他与良人不易余生的真实写照。
颇具意味的是,见面时,他穿着印有“请原谅,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字样的T恤。
两个人,不动不说。两颗灵魂,擦肩而过。
两人同时想起了良人不易。小良子喜欢把“相忘于江湖”换作“遥祝”。嗯,彼此遥祝吧。即便是近在咫尺。
人生种种,皆为插曲。你我终将,一起融入尘土。
分开时,Lisa问了一句:“傅不易,你知道你为什么曾经不愿回忆过往吗?”
傅不易没说话。他等着Lisa的新解。
“因为,曾经你的过往里……没有我。”
Lisa这句话幻化成一把刀子,插进傅不易心里。
傅不易呆站在那。泪目。Lisa带给他的这份美好的回忆,是他不忍割舍的。余生,他注定要在这三个月美好回忆与痛苦懊悔的煎熬中度过。这是Lisa给他的最残忍的报复。
每天,他必定会蘸着心里滴出的血,翻看每一页回忆。
Lisa收藏着一把扇子,不时拿出来赏玩。扇面上写有四个大字:自甘寂寞。这也同样颇具意味。
而见面当晚,傅不易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往生的梦。N年后,某产房内,Lisa临盆。一个男婴降生。与所有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不同。他不是呱呱坠地,他面带微笑。Lisa会意。喃喃道:“放心,有我在。愿你此生‘追逐太阳,做一株永远面向阳光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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