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什么租房合同,不需要这么麻烦吧,”毛羽闻言撩起眼皮,有些紧张,“何况这个租房给你的人是娱乐圈的大人物,怎么能随随便便见个陌生人呢。”
宋矜语虽然心里存疑,但毛羽做了担保,她也就不再多问。
自从宋矜语住进了新的公寓,毛羽就时不时接到宋矜语的电话。
刚刚开始,她的请求还是什么装个无线网络,解决下水道管道的问题。
后来提的要求就开始过分了,一会儿是希望房东配个烤箱,一会儿是小区偶尔停水,希望配个饮水机,后来干脆说冰箱的制冷效果太差了,要换个新的。
这么来回了几次,无论宋矜语提出什么要求,那个神秘的房东总是有应必求。
这让宋矜语更加犯疑了,明明自己的要求越来越无理了,再好说话的房东总该有意见了吧。
要不然是毛羽真的拿了人家的隐私做要挟,要不然就是这个人认识她,怕她拒绝他的好意,故意默默地做了一切。
这天,她站在公寓前,看着家里新搬来的双开门冰箱,同毛羽打了个电话,宋矜语还没吭声。
毛羽倒是先猜中了她的心事道:“你还有什么要求,能不能列个清单。这么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姐妹,我也很忙的。”
“我知道你很忙啊,所以之后也不想麻烦你啊……”宋矜语话锋忽然一转,“要不然,你给我房东的电话,我直接联系他啊。”
“不行,人家不愿意给你联系方式。”
宋矜语兀自走到阳台,看着江面起伏的波澜,桥上络绎不绝的行人,郑重其事道:“毛羽,你坦白从宽,这房东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毛羽忽然停了一下,坚决否认道:“别乱讲话了。你以为谁那么好心啊?”
“我哥……吗?”宋矜语试探道。
毛羽轻轻叹了口气道:“要是你哥知道你如此窘迫就好了,、要不要我把你的事情跟宋知光联系一下?”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宋矜语就生怕宋知光一旦知道她把自己的嫁妆都卖了,会告诉宋父宋母。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毛羽又问道。
宋矜语托腮思考了片刻道:“毛羽——”
“你让我相信世上不仅有免费的午餐,还有免费的房子。”宋矜语感慨万分道。
毛羽:“……”
边城依旧律所和康复中心两边跑,边父记忆却越来越偏离轨道,一会儿以为边城在念大学,一会儿却一直认为边城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仿佛所有人的时间都在不停地往前走,而边祈泽的世界里,时间在往后退。
边祈泽提起边母赵慧珍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天忽然谨慎地对着边城问道:“你妈妈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
边城眸光幽深地看着边祈泽,想要解释些什么,最后他薄唇动了许久,还是没说出话。父亲的眸光太过殷切,他被望了太久,竟有些许心虚。
他故意找了个借口背过身,自言自语道:“最近天气凉了,我今晚回家帮你带几件外套。”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边祈泽没有忘记刚刚的问题,还坚持不懈地问道。
他独独地站着,把一个背影对向边祈泽。
顿了几秒,他掀掀嘴角,故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爸,外婆病了,妈得照顾她啊。”
“对喔,我怎么忘了……”边祈泽恍然,“你外婆最近身体总是不好,你快帮我收拾一下……”
“收拾什么啊?”边城不解地看着边祈泽。
边祈泽迅速从床上起身,皱皱眉,郑重其事道:“去看看你外婆啊。”
边城微微一滞,外婆早就离世有十几年了,这让他去哪里变一个外婆给边祈泽?
他拉住了边祈泽的手,又道:“爸,你现在还病着,等你好了再去吧。你现在去,也让外婆担心啊。”
边祈泽似乎真的认真思忖了几秒,才点点头说:“也好。”
边城内心缓缓地吁了口气,总算阻止了边祈泽见外婆的想法。
顿了会儿,边祈泽又仰头看向边城,低声问道:“我的病什么时候会好?”
边城手握着水果刀忽然一顿,看着面前的苹果被他手里的刀削掉了一块。他笑了笑道:“这个苹果还是我吃吧,我再给你削个。”
边城刚咬了一口苹果,就被边祈泽夺了过去,他“咔咔咔”一下咬了好几口,又说:“别削了,我就吃这个。”
边祈泽吃东西特别快,很快就把手里的苹果吃光了,他又郑重其事道:“爸应该没那么快死。”
边城目瞪口呆地盯着边祈泽,喉结滚动了几秒,试图说些什么让边祈泽心安的话。
谁想面前的老人笑着道:“爸,还那么能吃呢,应该没那么快死。”
“你别担心我啊,边城。”
明明是他想安慰父亲,却被父亲安慰了。
他的眼眶微酸,知道这会儿不是他生理性流泪的毛病。看着喜笑颜开的父亲,边城提醒自己不能流泪,嘴角努力牵起了一个弧度。
窗外夕阳落下,银色的余辉从巨大的落地窗里照了进来,让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绯色。
边祈泽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忽然自言自语道:“慧珍,她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啊?”
看着父亲惆怅的神情,边城内心五味杂陈,他口中的慧珍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爸,您别多想啊。”
“你妈妈那么小气,我买错一只鱼,炒菜多放了点盐,洗碗忘了洗电饭煲。她都会生气的。”
明明是埋怨的话,边祈泽却是笑的说出口。
边城有点晃神,不知道此时的边祈泽的记忆的回到了什么时候。
“她明明是个老师,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是孩子眼里和蔼可亲的罗老师,可偏偏爱同我较劲。”
边城轻声回道:“那是因为您和她很亲近。”
“因为太亲近,伤害也变得无形。”
闻言,边城忽然侧头看向父亲,手术后的他光光的脑袋上刚刚冒出一周毛茸茸的短发,他变得越来越老了,驼了背,眉间额头都是皱纹,像是密密麻麻的折痕。
他有点恍然,不确定父亲的脑海里他和母亲的故事停在了哪里,是不是他们曾经也试图过挽回一个失败的感情?
难过排山倒海袭来,他怕自己掩饰不了,只能望向了窗外。
倒是边祈泽继续道:“这几天你带的汤都是她炖的吧?”
边城怔了怔,他从律所忙完就是直接去康复医院,营养汤是蓝姨炖好送到律所,让他带到康复医院的。
可是边祈泽怎么会喝出他妈妈炖的味道……
他没有说话,边祈泽又叹了口气,又重复道:“我就知道你妈妈还没原谅我……”
边城眼角微敛,半哄半骗地笑着问:“爸,你一直说我妈还在生你的气,她没空同你计较。”
边祈泽挥了挥手势,让边城靠近,边城把耳朵贴着边祈泽,边祈泽小声道:“我借了十万给你二伯,被你妈知道了。”
“你借了十万给二伯,什么时候的事了?”边城疑惑道。
“上个月吧。”
边城不指望从边祈泽口中套出准确的时间,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口里的“上个月”很可能是多年前的“上个月”
“过几天就是你妈生日了,我想给你妈办个生日派对”边祈泽眼里噙着殷切的期待。
边城欲言又止,他妈妈的生日上个月就过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边祈泽忽然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我想哄你妈妈开心。”
从康复医院走出,边城不自觉地扯了扯胸口的领带,他不知道为何觉得今天的情绪很奇怪,看着父亲提起自己的母亲,他的心里有些深埋已久的情绪忽然蔓延开来,堵得他心口疼痛地喘不过气。
他忽然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场离婚官司,他站在法院门口,远远地看着父亲失落的神情。
他骄傲的父亲可能就在那一刻彻底被他打败了。
他的父亲是驰骋律师界的常胜将军,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在法庭上输的那么惨,他输给了自己的儿子,输给了一个谎言。
他很后悔,很难过,他讨厌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无知。如果童话是真的就好了,撒谎的小孩要受到惩罚,会变成匹若曹长长鼻子。
可他要受到的惩罚不只是长长鼻子。这样的惩罚太小太小了,他的父亲因为那次失败的离婚官司,净身出户,身败名裂。
他开着车一路疾驰,到了小区,泊好了车,才不疾不徐地往自家的公寓走去。
恰好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自己公寓前的两盏路灯的中央站在一个女孩,南城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一阵阵寒风刺骨,前几天还是风和日丽让人有种夏天的错觉,这两天骤然降温,寒风忽而袭然,女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个毛茸茸的棕色线帽,双手在不断地摩挲取暖,见到边城的瞬间唇角绽开了一抹笑意。
边城心里奇怪,宋矜语怎么会在这里。
宋矜语兴奋地朝着他招招手道:“边城——”
没等他开口,女孩又笑盈盈地问道:“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我会在这里?”
她故意没有给他打电话,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边城忽然问道。
她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边城,低垂的眉眼,冷淡到失焦的双眸,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但是我可以帮……”
不等她说完后续的话,边城就已经俯下身,依靠在了她的肩上,她可以听到他细碎的呼吸声。
那么沉默,那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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