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传

第九十四章 百花宴

    
    正月二十五日这天,也是众人到达成目的第十日,盟军中最后一支队伍——建章六万人马到达成目。
    此时,胡人已经在大昌边境的接余县骚扰多日,守军接到盟军已然成立的消息,精神大振,军民同心,硬生生将胡人抵挡在城墙之外。但即便再能坚持,连日的战争,早已到了殚精竭虑的边缘,所以盟军出征,事不宜迟!
    李盛遇决定精简流程以节省时间,将建章军的欢迎仪式和盟军结盟仪式一起办了,拿出提前请奇野先生写好的《告天下万民书》念上一通,锣鼓齐鸣,赢得一片百姓欢呼,就算是礼成了。
    傍晚紧接着安排了宴席,却是办的一点都不马虎,后厅比之众人初来时又有了新的布置,大堂门口,两张红的对联格外醒目:中原千年有异声  九州何日不同天
    隔着大门,一股幽香袅袅飘来,时而热烈,时而细腻,却是浓淡相宜,令人沉醉。果然,一进大堂,只见满厅鲜花争相开放,除了地上留出一块圆形的空地,其余各处,只要能摆放的,是能铺尽铺——名副其实的百花宴!
    拜列蒙所赐,季初阳对这铺天盖地的花,生不出多少好感来。其余人却无不惊叹,不说别的,光是在这五九之际,能收集到这么多花儿来,就足以令人佩服,至于用这百花宴为将士们践行妥不妥当?评价当然因人而异了……
    不过看人家成王却是认认真真践行,高高兴兴作乐,至于和主旨搭不搭边,不必在意!也是,过了这一夜,无论是西出的,还是东归的,从此前途未知,还不如享受当下,花间一眠……
    席间,除了几位随军新来的将领和众人重新认识了一番之外,其余时间,在酒场高手李盛遇的带领下,相互祝酒寒暄奉承一番后,气氛越来越热烈。
    在座的哪个不是绝顶聪明?日日算计年年算计,眼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又如何?这么想着,再看前后左右的人,竟变得顺眼起来。
    此时已酒至半酣,红光满面的李盛遇一脸满足地站了起来,举杯道:“天道无常,不如及时行乐,诸位,光有花酒怎么行,这样的日子,当然……得有美人!”
    话音刚落,十数名婀娜美人步态若仙鱼贯而入。她们有的半抱琵琶,有的手持长笛……器乐各异、神色尽美,行至中间地上那块空地。
    纤手微动,丝竹轻启,是一首传唱甚广的民间小调,众人静静听着,闭上眼睛,彷佛置身小桥流水、花红柳绿的世外桃源。
    庭前烟波,醉眠柳荫。
    乐声调转,一声低沉清脆的歌声传来,却是男子的声音,季初阳等人向门口望去,只见十数名少年身着相同的藕荷色轻纱服饰,面色明朗,步态轻盈,边唱边跳,向厅中走来,先前的少女不知何时悄悄退到了众宾客后面继续奏乐,将场地留给了少年们。
    庭前烟波,醉眠柳荫,寄人遗落花间。
    取清河浊酒,拈杯轻嗅。
    大漠寂寥谁知,可叹壮志未竟。
    正与花开时,青山挽留、孤影难付。
    山河万里,无根漂萍,哪堪相聚无期。
    万家灯,炊烟四起,半生无悔。
    晨将乡思寄起,暮来更将难舍。
    快马轻蹄,恨不能,将此间看遍!
    是少年宰相玉知恒的词作《雨中花》!
    相传玉知恒少年得意,年仅二十四便官至丞相,那时大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再祥和的盛世也会死人,而且也避免不了冤死人——当时胡人来犯,设计让敬宗以玩忽职守之名处死当时西疆青年守将祁南道,玉知恒早知其阴谋,拼死挽救却没能改变结局,索性辞官游历,最后在南域写下这首词,明为写景,实则抒情,最后玉知恒的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唯有这首词却被代代传唱下来。最后敬宗醒悟,知晓自己冤杀忠臣,痛心悔过,更加励精图治。
    而这首明快的南域小调,却渐渐被当做是朝臣和睦,直言进谏,忠君爱国的象征……
    季初阳发现,这场百花晏处处不言家国情,却时时暗含思乡意,当真是那脑满肠肥的成王李盛遇能想出来的点子?她看向李应,却见他专心歌舞,面无其他。
    再看其他人,散庭鹤仿佛神思已飘远,旁边的方雷柏侯斜着身子,看着歌舞也若有所思,张先余直直盯着一个抚琴的美人目不转睛,章玉闷头喝酒,单寅午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商觉、申石异、姚起等各方出征将领坐一处,时不时会说上几句……
    少年们各个肩宽腰细、丰神俊朗、眉目灵秀,既有男子的阳刚洒脱,又有不同于其他男子的风情明媚,一举一动,动人心弦。贺一娘慢慢凑近季初阳耳边道:“成王用心了……”
    想必是李盛遇也充分顾及了季初阳等在场女子,想到此季初阳拿眼去瞧对面的宿瓦,见她酒过半憨,尽态极妍,一双美目含情,两朵红云上脸,低头看着几乎将半个身子埋在她怀里的烈蒙,半是怜爱半是情……
    季初阳突然想起那日烈蒙说起心上人时的神情,心中泛起阵阵波浪,她不是多事之人,但还是忍不住又想确认一般的看向两人,正巧看到宿瓦一杯美酒入口,又低头渡到烈蒙嘴里……仿佛感受到季初阳的目光,宿瓦一记眼光幽幽飘过来,含情带丝般看着季初阳。季初阳掩起内心的震动,垂下眼帘,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开眼界了吧?”贺一娘在一侧道,季初阳微微侧头,贺一娘继续道:“你总说我是个中高手,殊不知强中还有强中手!”季初阳这才明白她说的是对面那一对,看来她也看到了。
    在二人走神间,场上的歌舞又换了章法:原本散开作舞的十数名少年紧紧围成一团,中间围了个一身绿衣的少年,待看清其长相时,场内唏嘘惊叹声此起彼伏。
    并非在座的没见过世面,只是眼前的人面貌太过脱俗,大家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也可以用惊鸿一瞥来形容,眉如青山远去,目似秋水静待,眼尾一颗红痣,平添了多情之态,唇如朱砂勾魂夺命,偏偏含了一株怒放海棠……
    季初阳暗叹:怪不得纣王沉于妲己,幽王溺于褒姒,假如换个位置,有这样的人日日在侧,江山又值几何?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她忙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应,搬回了心神。
    再看去,却是一曲终了,众人褪去,唯有那绿衣少年双手捧着海棠,眉目含情带怯,径直朝季初阳走来,季初阳一阵慌,但面上强自镇定。
    伴随着众人的目光,绿衣少年双膝跪地,将海棠向季初阳奉上,引来满堂起哄喝彩,季初阳久久未动,绿衣少年忍不住抬眼看来,离近了看,那双眼更加摄人心魄,带着敬重与期待。
    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李盛遇哈哈开口道:“这孩子有眼光,海棠衬花王,在场除了初阳公主,谁堪作花王啊?”
    ……
    还好他没有一时顺口说成花魁……
    季初阳慢慢抬手,将他双手中的海棠接过来,众人又起哄,季初阳却是第一时间看向李应,见他也是满眼笑意,却没有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份情思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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