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地上的玉珠沾染了点点鲜血,一只骨节泛白的手轻轻的拈起来。
一颗又一颗,混着土,沾着血。
极风将这些玉珠擦拭干净,紧紧握在手中。
差了一颗,最重要的一颗。
亦是可以复活重霜的那颗。
是“女娲心”。
那是重霜唯一复生的希望,是代表生命的源泉。
两万多年前他为查证一魂魄异常而去冥界,遗失了这颗珠子。
极风并不知那颗珠子是“女娲心”,直至他回到“冰封之地”,再也感觉不到重霜的存在,他才意识到,曾经的重霜将多重要的东西赠与他。
也是在那时,前任冥君一言窥破了他内心的秘密,他心中巨骇,落荒而逃。
伏洛当时在场,曾经的黄泉医官洛小仙。
“我们为什么要跑呀?”
“因为打不过。”
“可是他受伤了。”
“我也受伤了!”
泓然和伏洛已经瞬移出二百里。
饶是如此,一路行进,伏洛还要时不时地往后瞧着,形容鬼祟,平常仪表堂堂,现今硬是瞧出了几分猥琐模样。
“快走,被极风抓回极净世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他不像坏人。”
“长得不像,做的事情可恶千万倍。”
伏洛一心想把泓然哄回冥界,心里的恶意全都泼在了极风身上。
“他做什么了?”泓然问。
伏洛怒道:“你管他干嘛?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好奇!”
“可是,人间有极重的戾气存在,万一把他……”
“砰”
泓然的脑袋上被敲了一下,随后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
“他都把本君打成这样了,你还担心他!”
泓然还要再说些什么,肩头忽地一重,伏洛的半个身子挂在他背上。
“背着我回冥界,跑快点。”
伏洛比泓然健壮高大许多,上半身的重量全都压在泓然身上,长腿拖在面。
“为什么非要我背你,一起飞到冥界费不了多少灵力的。”
“我受伤了啊。”
这一句把泓然将的死死的。
“喀哒”
泓然腕上的银环被解开,在它们坠地前被人慌乱的接住。
“都是钱呢?”泓然将银环收入怀中,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便听耳边声音。
“给你解开两个锁灵枷,你现在的灵力可以快点儿到冥界。”
“为什么?”
泓然话音方落,只觉头顶的天空瞬间变得乌沉沉的。
“轰隆隆”的雷声传入耳中。
“快走!”
这山雨欲来的阴沉气氛比伏洛吼两声管用多了,泓然脚下灵气灌注,瞬间消失原地。
天雷!
六界之中,人界最弱,其他几界之主更是个中强者,所以六界有规定,绝不允许其他五界之主踏入人间。
有违者,天雷加身。
在人间,伏洛同极风那场架耗费了释放了许多灵气。
虽不至于劈个魂魄四散,但皮开肉绽还是可以的。
泓然和伏洛冲回冥界时,那天雷刚好打在脚边。
两人甫一入冥界便跌倒在地,泓然觉得浑身都要被冷汗浸透。他看向被摔在一旁的伏洛,此时正半死不活地躺着,一张脸在黑发的衬托下,惨白惨白的。
“伏洛。”
伏洛好似没听见,眼眸半瞌。
泓然只看到他手掌上的血顺着指尖渗入泥土。
背上被冷汗浸湿的衣服让泓然浑身发抖,他这才看到自己衣袖染上的血迹,背上阵阵发凉的,不是汗水,是伏洛的血!
红色的衣裳紧紧贴在伏洛身上,那早已被鲜血浸透。
“泓然……”声若游丝。“过来。”
伏洛还有力气招手。
泓然依言应了,连滚带爬的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伏洛受伤,如此惨烈,骇得他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再靠近些。”
此时的泓然当然言听计从。
“喀哒”“喀哒”
声音入耳。
伏洛的手抓在泓然腕上,再撤开时,一副带着银铃的手镯扣在双腕。
在他愣神的瞬间,脖颈忽地一重。
“哗啦啦”
银铃碎响。
泓然的脖颈之上又多了一副锁灵枷。
方才还半死不活的伏洛利索的翻身跃起。
“早就跟你说过,别那么容易信别人。”
泓然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伤严重吗?”
“啧!”伏洛颇为嫌弃。“作为冥君,挨几道天雷算什么,血肉之躯易损,血看着多了些。”他毫不在意,痛是痛了点儿,又没打脸上,还没他损失这件衣袍来得心痛。
泓然依旧傻傻的跪坐在他原本躺着的地方,眼中的泪花还没来得及汇聚成河,收也收不回。
“最近涂离要出暮当山,我实在没时间管你,你别添乱了。”看了看泓然可怜巴巴的模样,终究觉得自己不是个心如铁石的人。“等过了这段时间,锁灵枷全都给你解开。”伏洛真是觉得自己做冥君尽职尽责,做朋友也当真是体贴。
他转身要走,没再看呆在一旁的泓然。
泪花汇集,顺着脸颊落下。
“咚”
像是在寂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波纹阵阵,却也再无声息。
伏洛心中莫名一沉,忽地回身望去。
原本泓然跪坐的地方已然无人。
心中的惊悸无法平息,伏洛闭目搜寻泓然的踪迹,好在,他还在冥界……
“你真的不想出暮当山了?”
寒风凛凛的暮当山,漫天的雪花飘扬。
涂离坐在小木屋的门口看着在大雪中端坐修炼的祀宁。
修炼修心。
外界的声音入耳,他自岿然不动。
青绿的衣衫铺满门口几层木阶,涂离叹了口气。
她真的很无聊。
“近来人间有极重的戾气游荡,灾厄不断,九重天派了许多神去人间,渡月山……”她故意停顿,瞧见那紧闭双眸颤了颤,几点碎雪落下。
“既是为人间祈福之处的神山,也遭了波及。”
“凡人求渡厄保命,人间信徒众多,无忧上神的灵力支撑不住。”
“都说天意难揣度,凡人心性倒是易变,求神时虔敬诚恳,所求难平,恶念丛生,人间戾气愈发浓重,也更加难以度化。”
“九重天能去的神不多,甘于奉献自身灵气的更没有几个,他们不会管渡月山的……”
清透浅绿的眸子睁开,轻轻呼出一口寒气。
祀宁终于道:“有为者救人救世,这是我们都应该承担的责任。”
“呵!”涂离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儿。“你是说你?”
祀宁不言语,涂离只按自己想的来理解。
“修炼度人度世,若不能救心中所思所想,肉身成神,心在长久的磋磨下便会麻木腐化,再说……”
“你所‘救’的‘世人’可不该是应‘救’之人。”
“我自知势单力薄,能做这一些,其他便会有人去做……”
“呵呵!你倒看得开,又惯会把人往好处想。”十句里有八句都带着涂离的嘲讽。
“涂离大人可是想让我出暮当山?”小雪堆随着祀宁站起的动作滑落到地上。
一时除了风雪声再也无话。
“是,你必须出暮当山。”良久,涂离回道。
祀宁老实质朴,但,并不愚笨。
从前涂离放他出去是为了什么?时间久了,他都一清二楚。
入得世间,感受人情万物,难保不会留恋,届时他又怎会甘心留在暮当山。
这暮当山困住的不只有他,还有涂离。
“可是兄长加固了结界,你不能随意送人出去了。”
“你既知晓我的目的,现在我能送你出去,也不会这样做了。”想起祀宁那个天杀的兄长就让人恨得牙痒,每次她做的再滴水不漏,远在九重天的荆泽总能觉察到祀宁离开了暮当山。
水神荆泽当真是闲的发慌!
这一万多年,送祀宁离开暮当山,涂离两只手都刚好数过来……
这样下去,祀宁不疯,她都要疯了。
“哐哐”小木屋的木阶上挨了她好几脚。
终于泄了愤,涂离整理好自己飘飘扬扬的衣裳,看向祀宁。
“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见祀宁面露惊惶之色,忙道:“我不能这样做!”
“什么?”涂离眉毛一挑,不知他这惶恐从何而来,待眼睛直透过他的,心中竟觉得又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吗?从前不是跟你说过,那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涂离心中连声哀叹,这小子还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从前她跟他说杀了自己才能出暮当山,那当然是个办法。
透过祀宁的眼睛,涂离读到的便是他以为自己要舍生救他?
不过,谁要舍了自己换他出去,她比他更想离开暮当山的好不好?
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仁义无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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