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里的伙计们都在忙不迭的搭帐篷,架柴火堆烧水做饭,唯独小妙生十指不沾阳春水,独独的斜靠在马车旁看着大伙忙忙碌碌的身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悠闲的模样敏于众人,似乎戏班里的伙计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甚至时不时的还有半大的小戏童给他沏茶倒水。
徐宓自己尚需手不得闲的干活,一会在胡兰查那边帮忙捡捡柴火,一会去杜鹃那帮着烧水淘米。虽说没人要求她做这些伙计,但是她在胡兰查那得装成无害又体贴的孤女,在戏班这又想蹭着晚上混顿白米饭吃。
如今看见,小妙生一副悠然自得只等着别人奉承的做派,难免心底里不平衡起来。徐宓虽然记不清从前的许多事情,但是居宜气行移体,从前的养尊处优得来的可不止她一身细腻滑嫩的白皮,还有骨子里的矜贵气。
如今她倒成了陀螺般的奴仆,而一个戏子却颐指气使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宓心底里淬了小妙生一口:到底狐狸崽子化成的小戏子,没甚的家教。
夕阳西下,草原上的日光渐去,寒风四起。春熙班一共有十一个人,男的六人,女的五人。他们一共搭了四顶帐篷,小妙生和一个据说路上就病了的女老生各单独一顶,,剩下的男的一顶,女的一顶。
搭好了帐篷,刘鸣山热情的招呼着胡兰查一家人一起过去用饭,胡兰查也不扭捏,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马肉干又招呼三个儿子和徐宓一起大大方方的去了。
春熙班常年跑江湖,也经常赶上需要自己搭锅做饭的时节,东西倒是齐全,一口生铁铸成的大铁锅用来烧水焖饭,再拌上点直隶老家带来的腌菜就是一顿饭,虽说上不了席面,但是对于许久不食细米滋味的徐宓却是好饭食。
大家各自盛好了饭,杜鹃又拿出一只白瓷碗多盛了一碗饭,盛完了以后转身对刘鸣山说:“班头你们先吃着,我去把饭喂给商雪姐。”
刘鸣山点点头,继而嘱咐:“你看看她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招呼我。”
“好嘞。”杜鹃爽利的答应了一声。
杜鹃一离身,刘鸣山就对胡兰查吐苦水:“老哥哥呀,你们这草原看着风景好,但是可苦了我们这种没草原生活经验的汉人了。自从进来以后先是迷路了好几回不说,戏班里的人也开始都顶不住了。我们班里唱老生的商雪大妹子,连发烧带说胡话已经三四天了。哎,我把这群人从直隶老家带出来,也得齐齐整整的带回去呀,不然我后半辈子都不能安生。”
胡兰查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实在不能理解刘鸣山视草原如猛虎的心态,但是看着一个壮年汉子在自己面前长吁短叹的发牢骚,倒是有心为他开解:“我们草原上的人倒有些自己治病的土办法,你说的那姑娘是个什么症状,你再详说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原来三天之前的一个晚上商雪起夜去方便,走出了帐篷以后就没再回来过,等戏班里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躺在帐篷附近的一棵歪脖柳树下,整个人衣衫整洁但是陷入昏迷神志不清。被灌下两碗姜糖水发了许多汗以后才幽幽转醒,可是精神还是浑浑噩噩的,时不时就发起低烧,隐隐约约的总能听见她自言自语的呢喃:“那有只大耗子,那有只大耗子。”
戏班里的老人儿见状断言商雪这是被冲撞了,身上留了邪气才一直神智混沌不清的。刘鸣山怕人心惶惶的没法子安生干活赚钱,于是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谁再胡咧咧些有的没的,就卷铺盖走人。”这才没人再敢在明面上说这些的,但是私底下的嘀咕还是制止不了。
刘鸣山说完这些事情,眉心挤出了一个川字,不由的叹息一声。
徐宓听罢,使劲怂了怂鼻子,这方圆十里除了那狐狸身上的味道,只有浓浓的人肉味儿,再没有其他的邪祟。
胡兰查吐下口拌着腌菜的米饭,含糊不清的说道:“草原上的风硬,你们汉人的身子抵不住,难免让寒气入了体,喝碗我们蒙古人熬的热气腾腾的奶茶保准能把寒气都逼出来。”说完话,就招呼巴图架锅煮奶茶。
徐宓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水汪汪的一双杏眼里闪出一丝精光。
晚上的时候徐宓主动提出陪着杜鹃一起去照顾低烧昏迷的商雪,自从商雪昏迷以后杜鹃就负责照顾她,其实杜鹃心里也有些害怕,今天徐宓主动提出来陪着她,她心里甭提多开心了。
商雪是唱老生的角儿,天生一双粗黑的眉毛自带着股严肃劲儿,紧闭着双眼躺在帐篷的毡子地上,眉间飘着股阴森森的黑气。
徐宓睡在商雪的左侧,杜鹃睡在商雪的右侧,晚上熄灭了烛火以后徐宓悄声的挪近了靠着商雪。睁大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眼,一措不措的的盯着商雪,越看嘴角的笑意就越浓。商雪眉间的黑气上沾着股浓郁的狐狸骚味,那味道分明和小妙生身上的一模一样。思索一番,徐宓愈发的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了,在这茫茫草原居然能碰上这样一桩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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