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归录

第一章 江府末路

    
    江位抚摸着浓郁的夜色里的那枚麒麟吊坠,苍白的月光从窗檐里照射进来,如同撒了一地的盐。
    他想起父亲咽气之时,将那吊坠递给自己,沾着温热鲜血的触感,温润而奇谲。
    那天的雪花,正是这般咸涩如盐。
    启麟侯,你输了。
    那说话的老人容颜枯槁、眼眸幽邃。抽出了插入父亲胸膛的手,血流如瀑。
    身着青色铠甲的士兵,苍白的剑锋,染着从江府亲眷喉管里喷涌的鲜血,滴落在雪地里,一片猩红。
    艳丽的色泽啊,像是牡丹花。
    他看到那老人的次子,气宇轩昂的东兴王太傅司马哲,轻薄着他美貌的母亲,带进了内厢。
    透过鹅绒般的大雪,江位看到母亲宁凌吟吟笑着,笑得撕心裂肺。
    张大的血红小口里露出一口雪一般的皓齿,放肆又决绝。
    一种凄然的风致。
    魏国王室见大势已去,幼帝羸弱,司马世族篡权,早已是准备将那大魏绵延万里的江山,双手奉上。
    只有江炯,他那傻父亲,选择了那愚蠢的誓言。
    生作魏臣,至死方休。
    他以天知境界的实力,在那死局中,战至最后一滴血。
    父亲临死时,八脉俱破,丹田被毁。
    你论语可曾读完?
    父亲嘴唇上覆着雪色,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尚未。
    江位紧紧捂住了父亲凹陷的胸口。
    哦….那太遗憾了…..
    父亲不在的日子,你要把论语读完。
    父亲平平淡淡地说着,然后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留给江位的最后一句话,把论语读完。
    江位握住了父亲手中紧攥的麒麟吊坠。
    江炯死了。一代启麟侯、八脉互通、天知境强者,天琼七绝之一,就这样平淡的死了,死在了平淡的雪地里,留下了平淡的遗言。
    雪下的真是紧呐….
    枯槁老人笑了,无论是武道,还是权位,他今天终于赢了他半辈子的敌人——启麟侯江炯,赢得彻彻底底。
    江位的头脑疼痛欲裂,他不愿想起这些。
    司马宣…..司马宣!
    他想起来了那老人的名字,司马宣,摄政王。或者换一个名称:陛下。
    除掉了司马世族的最后一位敌人江炯,如今他应该坐进大魏洛神宫的金銮宝座了吧。
    江位活了下来,传授他一身暗器功夫的师父杨立,父亲的挚友,那个灰发锦袍的英俊中年男子,带着四五十个武道高手,拼死把他救了出来。
    江位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他觉得死了比活着轻松。
    但是他不能死,他是这个世上最后的江家后人,肩负着启麟侯爵护佑苍生的使命,以及….父亲与家族的仇恨。
    逃亡路上那数十人皆为了保护他先后死去,来到长城时候,只剩下了身负重伤的杨立和毫发无伤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双目圆瞪,眼眶几乎眦裂,他想到了一个从小被人唤到大的称呼:
    幼麟。
    无法庇护家人的幼麟,寄人篱下的幼麟,这也配叫麒麟么?分明是那丧家之犬。
    论语读完,父亲会回来么?
    父亲不会回来了。
    那遗言或许只是寻常一语,或许暗藏玄机。
    江位不明白。他不明白的东西太多,繁重的世事把十五岁的少年狠狠压着,他喘不过气。
    月光下一滴热泪滴落在手中抚摸的麒麟吊坠上,温热的气息啊,如同沾着父亲尚未冷却的尸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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