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旌南王世子,如今的旌国大王子,因攻打劼国一战,立下汗马功劳,被立为旌国王太子。
旌国王太子带着部分旌南军,几乎是和旌国国主旨意同步入的旌南军大营。
领了旨意,旌国王太子浑不在意地放在一边,召了率先返回旌南的裴元丰将军叙话。
裴元丰见得自家世子爷,哦,不对,王太子单独把自己留下,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可这差使,好像是办砸了,关键是,还砸得挺彻底。实在不知如何启齿,可就是再艰难,瞧着他们爷那一脸的探寻,还是得说啊。
裴元丰躬身拱手道:“爷,末将前后一共去了三回边境,第一回送毕彦的时候,大云明面上一个大夫也没派来,末将拐着弯儿问了几句,李参军就说他们王爷自有安排。”
“第二回,末将便扯着想请那几位仙长再来咱们这儿,替王爷,不对,君上看诊,他们给的回话是说人都在素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是仙长先前有交代,君上只要按照他们先头给的法子调养,再按时用他们配好的药,不会有大碍。”
“第三回,末将算着,君上那药,应该是快用完了,便又去了一趟。这一回,还是李参军见的末将,倒是让末将在边境等了两日,回来带了个方子,说是让君上往后按方用药就行,还说仙长留了话,说是这药吃不吃的,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是调养之法一定不可更改,要一直坚持。”
“末将就问了问,李参军说此间事了,那位老仙长已经走了,至于去了哪儿,他就是个一问三不知。末将又问了那小仙长去了哪儿,能不能请他来。那裴将军一脸好笑地看着末将,说是即便咱们有这个胆量,他们大云也不敢,那小仙长才多大,哪儿会瞧病,不过是帮着那位老仙长打打下手罢了。”
“这话回得,就叫末将不知该怎么问了,末将只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末将这差使办砸了事小,君上的康健与否才是大事,可末将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更好的法子……”
王太子越听越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太对了,只蹙眉问道:“你第二回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回爷的话,是去岁冬天,那时候那位大云长公主应该生完了二哥儿没多久,末将听说那位陈冀和将军要娶妻,娶的还是位君山医女,末将就自作主张,以旌南王府的名义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想看看能不能借机进一趟安远城讨杯水酒喝,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哪知还碰了个软钉子,那位陈将军亲自来了一趟,当着长冬的面,把礼退了回来,说是怕惹是非,末将这就,就……”裴元丰越说越觉得局促,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这脑子是怎么想的,唉……
王太子瞥了裴元丰那快皱成一团的脸,轻轻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也是一心办差,只怕这事儿,根源不在这里。”
“第三回呢?大概是什么时候?”王太子又问道。
“回爷的话,那就到了今年开春了,末将原想着,这雪都化了,正好能请那几位仙长到咱们旌国盘桓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爷,末将觉着如今的安远城,防卫上倒好似比从前严实了许多,咱们的人,一丝儿消息也没能送回来……”裴元丰一脸的挫败。
王太子倒是没再说话,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裴元丰抬头看了看自家爷,又低下头,过了半晌,还是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爷,有句话,末将想问问。”
王太子明显被打断了思绪,怔了怔才随意道:“你要问什么?”
“末将是觉着,这回这差使,办得有些糊涂,爷吩咐末将一定要亲手把东西交到那位小……医女手里,可末将觉着,爷若是想纳了她,只怕这东西送不送到她手里,那都不是她一个小医女能说了算的,就是那张家,只怕说了也不算。”裴元丰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王太子突然笑了出来:“爷问你,那东西,你就没打开瞧瞧?”
“末将不敢,所以末将才觉得糊涂。”裴元丰连忙摇头。
“那行,爷问你,那姑娘医术如何?”王太子一脸俾睨的气势问道。
“那是没的说,确实是叫人惊叹,小小年纪,如此能为,说一句惊为天人也不过分。”
“胆色智计呢?”
“智计不太清楚,胆色上,与那素苫兽阵一战,足可傲视这天下任何将才。”
“长相呢?”
嗯,裴元丰愣了愣,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若是着了女装,好像应当还挺好看的。”
裴元丰说完这句,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爷,这越是四角俱全,您要纳了她,只怕就越难吧。”
王太子嘴角噙着一抹笑色道:“谁说吾要纳她?这样的四角俱全,娶回来做太子妃,岂不是正正合适?”
裴元丰听得愣了愣神,差点没凭空咬到自己的舌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爷,那只是四角俱全,她一个大云的医女,做咱们旌国太子妃,这,这样的事,那就不是四角俱全了,爷,您,您可真敢想。”
王太子笑得十分笃定:“元丰,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儿你漏了,她是父王母妃,还有吾一家子的救命恩人,这样的大恩,这样的医术胆色智计,凭什么不能做我旌国的太子妃?”
见得裴元丰一脸的不可思议,王太子又道:“元丰,你想想,若是她那身医术带入我们旌国,别的不说,单是军中,便是连战损都要降低许多吧?西边和南边虽说如今算是初步平定了,可北边儿,哪一年不要打几仗?咱们那些热血男儿,折损在战场上的还少了?”
“再者说了,她是位医女,安远城女医馆的信儿,你就没细细关注过?若是咱们旌国有这么位太子妃,父王和母妃一定会撒开手支持她,在旌国开设女医馆,到那时,咱们旌国的妇孺孩童,也能得了这样的救治,这是多好的事儿!”
裴元丰这时脑子倒是有了几分清明:“爷的意思是,纳很难,娶倒要容易些?”
王太子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在大云,她就是个医女,想做点什么,都要受到掣肘,大云的医婆药女,那可是下九流的行当。可到了咱们这儿就不一样了,爷亲自给她开医馆,她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只要她能想明白这一条儿,她那样的聪明人,怎的还会拒绝本王呢?到时候,只要她心甘情愿,吾再以国书请之,重礼聘之,这事儿不就成了?”
裴元丰只觉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呐呐道:“爷,您这是娶太子妃呢,不是给咱们旌国找御医使。”
“又胡说,你这意思是说爷糊涂了?”
“那哪儿能啊,爷这一向,从来算无遗策,末将就是,就是替爷委屈,虽说爷这身份地步儿,纳多少侧妃都正常,可说到底,正妃只有一位,若是夫妻一体,那才是叫人羡慕的事儿。”裴元丰连忙解释道。
“谁跟你说爷要纳侧妃了?她若是肯归于吾旌家,吾必一心一意待她。爷在这件事上,算是头脑最清明的一回了。她那样的身世,连个家都没有,只能依附于外家过活,多少叫人怜爱。”
王太子说到这里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脑子里也就那几根筋,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这样,你去找个病得不轻的妇人或是孩童,爷要亲自去一趟,一定要当面和她说清楚,免得吓着她。”
裴元丰听得这话,直傻得嘴都合不上:“爷,那是大云,爷这样去,才是吓人。”
“所以才叫你找个病家,你先找来再说,爷自有计较,最好还是找个妇人,路上便当些,若是哪个军户家有这样生病的妇人就最好,免得漏了风声……”
半月之后,安北王接了道云从祁远山万寿观送来的信,说是有病家在观中打听宁念道长,又在医女馆打听有没有一位秦姓医女。
没过几日,安北王便收到了旌国送来的拜帖,是旌国王太子亲手书写的,说是想请安北王一叙两国友好通商之事,安北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这是从祁远山无功而返之后,准备当面试探了吧。
安北王也亲自写了回帖,邀请旌国王太子前来安远一叙。
安北王府极其隆重地接待了旌国王太子这位贵客,十分正式地从粮食、马匹、药材等多种两国可交换的重要物资商谈了许久,一场酒宴之后,愉快地达成了基本的意向,到最后,实在找不到任何缝隙的旌国王太子才拱手对安北王道:“王爷,吾有件私事,想和王爷借一壶清茶,简单聊几句。”
安北王笑容极为和煦:“正好,本王这里有些才从南边儿送过来的春茶,还请王太子殿下一起尝尝鲜。”
品过一轮茶,安北王反正不着急,只笑呵呵和旌国王太子说着些南北风物的闲话,旌国王太子见得气氛正融洽,便笑着摆出一副极为难的模样拱手道:“吾也是被吾家中母妃逼得没法子了,才不得不求到王爷这处。”
安北王故作愕然地看向旌国王太子,他继续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吾就长话短说吧。原是从王爷对吾旌南王府施以援手,送了几位仙长替吾和吾父王医病说起。”
旌国王太子瞧着安北王一脸但说无妨的表情,又道:“几位仙长医术确实精湛,吾和吾父王那样的重病,能得如今这样好好儿活着,还有了今日的造化,全靠王爷和几位仙长大恩。”
安北王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本王可不敢居功,治病救人的事儿,本王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只是事有凑巧,这是贵国的福缘,再者说,仙长们都是方外之人,并不计较这些恩情不恩情的。”
旌国王太子连忙道:“咱们旌南和安远,素来极为友好,王爷又是虚怀若谷、一心为民之人,只要能保两国世代友好互通,守望相助,吾旌南王府,倒是不负王爷援手之谊。但这些仙长的大恩,吾府上当时也十分忧愁,真真是无以为报。”
安北王笑道:“贵国王妃一片善心,捐了那么多银钱修建北地万寿观,也算是能筹此功了。”
“吾母妃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为表诚意,亲手把这份心意送到了几位仙长跟前,当时就对那两位小仙长极为好奇,毕竟年纪那么小,医术却是十分了不得,后来吾母妃偶然间发现,其中一位小仙长竟是位女子。”旌国王太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安北王的神色。
安北王一脸讶然道:“还有这样的事?这倒是有意思得很,回头本王去问问营中的医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旌南王太子虽心知情况不妙,但是既已挑破,自也不想就此罢手,便又道:“吾本来也不相信,可吾母妃说,那位小仙长把她那身世来历,说得极其真实,倒是由不得人不信了。”
安北王面上那些讶色一丝儿也没有收回去,点着头道:“既如此,殿下便说说,回头本王定要派人去问清楚,看看是不是有小人胡诌。”
旌南王太子心下一窒,却还是面不改色继续道:“她说她姓秦,父亲是贵国礼部的一位宣旨钦差,叫秦幼衡,自她阿娘去世以后,她就没见过她父亲,素日里都是依附于她外家过活的,她那外家,就是君山药行的东家,姓张。”
“因为自小儿在医药上有些不凡之处,张家又是开药行的,她就做了医女,后来得了贵国广南王太妃的青睐,才算是在张家站稳了脚跟。这回往这安远城替贵国长公主治病,也是那位广南王太妃亲自指派的,还怕她受了委屈,给她指了几个广南王府的女将军护卫。”
“又因为她在针法上极其出众,才被指了往吾旌南的差使。吾是觉着,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连贵国朝廷官员的名号和差使都说得一清二楚,又牵连上了广南王太妃,加之如今,贵府喜事连连,这就不可能是假的。”
安北王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这一番虚虚实实的说辞,果然是巧言令色啊,难怪得张家和那丫头急成那样,他若是头一回听说,又或是对张家和那丫头全无了解,难免不要怒火中烧,怀疑其居心。
听到这里,安北王眉头略耸了耸道:“这有些不太对啊,据本王所知,在本王府上替长公主瞧病的医女,一姓王,一姓韦,没有什么姓秦的小姑娘啊,更何况还是打扮成道士模样的。”
“这若是有人故意真假参半地乱说,只为了博取贵国王妃的同情,就十分可恶了。待本王遣人去查了,一定给殿下一个说法。”
安北王越说越显出一股子愠怒来,看得旌南王太子心里直发凉,心下转了转才道:“倒是不必大动干戈,反正那位医女也是贵国仙长带过去的,只管请他老人家来问问,大概就什么都清楚了。”
安北王怔了怔才道:“也对,如此,便请殿下稍待,容本王问问。”
安北王扬声叫了长春,看着他进来便问道:“那位连名号都不说的仙长,如今在何处你可知晓?”
长春略顿了顿才道:“回爷的话,那位仙长说此间事了,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万寿观的法师说过一回,那位仙长跟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是他们观中的掌教真人都不敢问的。”长春答得极实诚。
安北王挥了挥手道:“如此,你便去隔壁问问,那两位医女身边可有个秦姓医女,擅针法,替长公主施过针的,要不干脆,你把那两位医女请过来,让王太子亲自问问。”
旌南王太子冷眼旁观,心下自知若是这位王爷有心隐瞒,就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即便真如他表现出的这样,自己也不能如此僭越,连忙摆手道:“那倒是不必,吾主要是要在母妃面前有个交代就行。”
安北王略顿了顿才挥手叫了长春退下, 又看着旌南王太子道:“既如此,殿下放心,本王自当让人把这事儿问清楚了,给殿下一个交代。”
旌南王太子一听这话,才惊觉这话赶话,似乎被这位王爷逼得狼狈至极,连忙拱手道:“岂敢岂敢,实在是吾母妃这人,素来心肠软,见得那医女一个孤女,可怜得很,便心生怜惜,加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想着给她个说法,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安北王面上那丝惊讶又泛了出来:“若真如此,倒还真叫人可怜,本王听说,殿下可是没有姐妹的,贵国王妃是想把她接去收个义女?”
旌南王太子这下可就真是一脸尴尬了,连忙摇头道:“这个,母妃倒是没有细说,若不然,王爷就帮吾打听一下,看看这位秦大人膝下,是不是有这么个女儿,是依附于外家过活的,下剩的事,往后再说吧……”
安北王连忙点头道:“这个容易,殿下只管等本王的信儿就是了,不过既是按殿下所说,那位秦大人是位宣旨钦差,可能就得破费点工夫了,不过本王倒是可以遣人去君仙山问问,但这一南一北,也要等些日子就是。”
旌南王太子脸上一脸笑意,却是草草说了些道谢的话告了辞,出了安北王府,上了大车,便一脸铁青,心里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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