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茜跟楚枫的关系很奇妙。
冷茜出生自王侯家,是被家里人给宠大的郡主。
侯爷侯夫人这一生只有她一个子嗣,侯夫人说了,她要把自己全身心的爱都给冷茜这一个女儿,她要把自己的女儿给宠上天!
于是,冷茜就真的上天了。
她三岁起会歌会舞会书法,七岁能武能打还会用斧钺刀叉,而到了她十七岁这年,世人皆知侯爷家的郡主大人是给宠坏了。
她不光跟土匪做上了兄弟,甚至还跟江湖中的一群街溜子们打的火热,她与他们寻酒作乐,没事儿就往酒楼和花楼跑。
记得前几日侯爷还亲自去花楼抓人来的,就在大家都觉得冷茜今日必会被侯府的家规所责罚时,这位郡主大人竟拉着她的老父亲坐在酒桌上一起喝了起来。
据传闻。
侯爷那天陪女儿喝酒喝得很开心,甚至还与江湖人士侃侃而谈。
不愧是受尽宠爱的郡主大人,属实是了不得。
再说楚枫。
他的身世也不低。
楚枫出自将门之家,自他出生后的满月,他的父亲楚安便对楚枫进行了一系列的训练。
冷茜串门时曾看到过,楚枫踩在烧得通红的火石子上练轻功,与士兵对战,浑身上下全是细小刀口,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楚枫的父亲为了锻炼他,从未给过他半点温暖,有的全部是严肃与愤怒。
再加上楚枫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虽然府上有十几位妾室姨娘,但那帮姨娘们没一个好东西,每个人都想杀了他,于是乎,楚枫自幼的性格就有些扭曲。
但还算幸运的是,楚枫在十岁那年因为受训太过火而导致浑身抽搐癫痫,刚好那天冷茜的父亲冷王侯登门拜访,然后就看见了浑身是伤他。
冷王侯冷琛不禁大怒,他觉得楚枫不过是一个孩子,何至于承受如此大的训练和痛苦!
于是他将老将军楚安给臭骂了一顿后,就把楚枫给带走了。
那段时光是楚枫觉得最温暖,也是最感动的时候。
他在侯府居住了一个月的时间,受到了王侯和侯夫人的悉心照顾。
最主要的是……
他遇见了她。
那年冷茜才刚四岁,还是个娇小的娃娃,水润白嫩的跟块豆腐一样。
她总是懒懒的撇他一眼,然后拿起一根香蕉扔给他:“饿了?吃。”
莫名的,他觉得这一幕好熟悉,熟悉到令他觉得鼻尖一酸。
他紧紧抓着香蕉舍不得吃,甚至恨不能将这根香蕉保留到自己死亡的那天,可是那香蕉到了第三天就烂掉了,哪怕他很小心翼翼的将香蕉保存着。
并且很尴尬的是,他悲伤捧着那烂掉的香蕉时,冷茜过来了……
她看见他手捧香蕉的样子,无比嫌弃:“你是把香蕉当成神明给供起来了?”
他脸颊嗖的一下红了起来。
才不是……
他只是,不想让香蕉腐烂。
或者……他不想让自己与冷茜的关系就此结束,他害怕所有的感情都会如这根香蕉一样,总会有烂掉不存在的那一天。
好悲伤。
结果下一秒,冷茜又扔给他一把香蕉并说道:“任何食物都会有腐烂的一天,但花堪折须直需折。至少当你享受到了品尝它时的快乐,就比让它空空腐烂的好。”
是啊……他要享受。
享受每一刻与她在一起的快乐。
就像是这把香蕉一样,他要食用,要吃掉,要把她……彻底占有。
快乐总是短暂的,痛苦总是漫长的。
在侯府休养了一个月后,他就被父亲重新给接回到了将军府。
而在之后的没多久,他就以副将军的身份,同父亲大人一起上了战场。
他好害怕。
杀人好害怕,世界变成了血红色的,一个个敌人瞪着眼睛死在他的刀下。
耳边充斥着嘶吼声,充斥着刀枪碰撞的声音,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是一个杀人狂么。
暂时还不是,但早晚都会是。
打完他人生中的第一场仗后,他病了,整个人陷入进血红色的梦魇中无论如何都醒不来。
他无时无刻没在哭,他哭到不能自己。
梦中有好多人伸出手想要将他给拉下深渊,那些鬼魂眼角流着血泪,口中扯着嘶吼,他们质问自己为何要杀了他们。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杀人,他不知道战争的意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活着。
也是在那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抹画面。
一个女娃娃穿着琉璃般轻盈的裙子,在古木厅中伴随着乐师们的音乐翩翩起舞。
那是冷茜小时候的模样。
他眼角滑下眼泪,伸出手想要碰到那抹画面。
是了。
他为何要活着?
为了这位娃娃,为了花堪折须直需折,为了……她给予他的温暖。
大病初愈后,他迎来了一次巨大的打击。
军师,前将军,还有后将军等所有年老的长辈们都对他表示了失望,失望他身子骨如此弱,只不过是第一次上战场罢了,就能大病了一个月未好,属实是窝囊的。
同时,他的父亲也充满失望和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自那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看,甚至也不会同自己好好说话。
他成了一个废物,一个被大家所不屑的废物。
同龄的士兵们也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有的士兵会恶作剧,在大冬天往他身上泼水,把他的被子给烧毁。
士兵们的恶作剧做的光明正大,他们的嘲笑声也越发的刺耳。
楚枫快要疯掉了。
他成了众矢之的,他是个废物吗?他不是。
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废物。
这种被人践踏,被人用失望的眼光所注视着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他要反抗,他要毁掉这如噩梦般的一切。
于是在那天。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杀人狂。
他暗中杀掉了带头的两位士兵,并将他们的头颅送到了自己父亲的手里。
他在向自己的父亲挑衅。
他在叫嚣着对父亲说:也许,下一个会死的人就是你。
本以为父亲会勃然大怒,却不想自那之后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却变得好了起来。
这件事并不值得高兴。
因为也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怀疑……
是否只有残忍的人才可以获得夸奖。
是否杀戮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赞扬,值得赞歌的事。
是否他应该更残忍一些,更无情一些,更变态一些呢。
而这些思考也注定了他以后会成为一个绝对病态的人。
当他不再把人当成人看的时候……
他就与无情无爱的野兽别无两样了。
那种生活是孤寂的,是煎熬的,是冷漠的。
他感受不到爱。
不……他还能感觉到。
他每每吃到香蕉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他不是无爱的人,他爱他的小娃娃。
他要回家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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