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药不能断

第十二章 楚曜来救

    
    姜钰也颇感意外:他亲自过来了?
    “阁下说的哪里话,我娘子岂会是你的人?”付昀声音寒得刺骨道。
    “既不愿,便冒犯了。”
    男子话音落下,随后数道剑声一响,车厢霎时四分五裂开来。
    付昀将碗往外一掷,揽紧姜钰,抬手震开头上掉落的车顶。
    视野开阔后,姜钰才发现外头月儿高挂,已然天黑。而他们正处于一处空巷中,马车四角各围了一个黑衣人。
    方才说话的那人,则手执银白骨扇,长身玉立于高处。
    一袭白衣萧萧,半束着的墨发随风轻拂,肌肤胜雪,容貌如画,唇色淡如水。
    双眸淡漠若幽渊,于月色照耀下,其间似有飞雪凝霜,又似有千种琉璃之幽芒在闪动。
    身披月辉,肤上光泽隐隐流淌,立着不动时,便宛若一尊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周身自带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好看得不似真人。
    果真是楚曜。
    属实有些惊喜。
    姜钰双眸一亮,频频使眼。
    见姜钰作女子扮相依于他人之身,楚曜眉宇微蹙,淡声道:“该回了。”
    付昀闻言,冷笑一声,一把将姜钰的脸转向自己怀里,隔挡住二人交汇的视线,喝道:“现身!”
    语落,十来个黑衣人蓦地翻墙而过,凭空现于四人之后。
    付昀环上姜钰的腰,将人抱起立身,凛言道:“死令。”
    “领命!”数声齐道。
    执死之令,不死不休。
    众人双眸视死如归,剑声唰响,场面即刻混乱。
    入耳皆为修罗场,姜钰只觉心烦意燥。
    楚曜忽地纵身一跃。
    一袭华衣随风翻飞,飘飘逸逸,衬得他悬于半空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付昀立时腾上屋檐,足下用力一踏,瓦片倾泻而出,令道:“拦住他!”
    语毕,于众屋顶急掠而去。
    风声呼啸,奏动萧肃。
    姜钰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来,夏庄众人只知唤他作“楚公子”,而关于“楚公子”的身份,却是一概不知。
    可姜钰不同,姜钰一开始便知他叫楚曜,乃元国太子。
    在动荡百年的乱世中,元国本是不起眼的小国,但近年来却遽然崛起,且日益声势浩大,这都离不开元国太子的功劳。
    元太子资质卓越,打小便出类拔萃,有着韬略雄才。
    元太子九岁那年,边境来犯,令本便岌岌可危的元国深陷囹圄。
    元帝愁得焦头烂额,太子毅然请缨入营。
    行军期间,多次指挥战事,釜底抽薪,与敌来回拉锯。数月后,力排众议,突发一次奇袭,攻得敌方溃不成军,终以少胜多,守住边疆。
    旗开得胜,此战为元太子夺得国内无数百姓喝彩,元帝更是欣慰至极,太子一归朝,便大摆筵席举国同庆了七日七夜。
    而元太子并不餍足于此。
    养精蓄锐几年恢复兵力后,太子号军主动出击,反客为主,逐一拿下了之前来犯的数小国。
    当时元国内便流传开来一句话,令元国上下深信不疑:天选之子诞我元,神佑我元非池物!
    待其年岁十六,更是了不得,拒不作附庸国,元太子亲率兵马,下战书,向欲吞并元国的越国正面宣战!
    越国彼时乃堂堂大国,名声威望不知强于元国多少倍,因实力悬殊过大,众国皆认为元国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可出乎众国意料的是,此战不仅未在半月内结束,竟还持续了半载之久。
    而半载后,本应已化为历史灰烬、作为战争牺牲品记录史册的元国,并未消失!
    相反,元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居然士气高涨不褪,个个打起仗来不要命,勇猛无比又历久弥坚,毫不退缩且步步紧逼,最终攻下了泱泱大国越国!
    攻下越国当日,元国宫殿上,百鸟盘旋,朝天齐鸣,声势浩大,弥久不歇。
    这场胜利来得太过诡异,各国未敢置信。
    元国人曰:此乃天选元国之兆,元国有神明庇佑,胜是必然。
    可元国外的各国并不这么认为。
    不乏数国猜测:此乃元国修习巫蛊之证,越国定是败给了邪祟巫术,若不然,仅凭这区区小国,何以战胜一介大国?
    但,这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战胜后,元国所获之惊人硕果:元国自此一战成名,翻身一跃,由无名小国跻身大国行列,再无人敢轻视。
    由于楚曜一直未对姜钰隐瞒过自己的身份,姜钰对这些都了如指掌。
    甚至,当时姜钰还随楚曜去了元国军营,与他并肩作战。
    风声鹤唳,八面埋伏。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攻下越国的惨壮悲烈,姜钰没有忘。
    楚曜用兵如神,锐不可当。
    他赢得实至名归。
    当然,姜钰当时并不知付昀会是越国皇子,更料想不到,那夜付昀离开后,会去刺杀楚曜。
    两边都是自己的好兄弟,越国亡国也有姜钰的份,何况姜钰是真的杀了付帝。
    现下自己人反目相杀起来,姜钰的心很乱,头也是真的疼。
    撑着沙哑的嗓子,姜钰道:“聚魂丹不在我身上,放我下来,你快走吧。”
    付昀抿紧唇,未语。
    楚曜有多强,姜钰相信付昀很清楚。
    那群黑衣人根本拦不住楚曜,即便是他俩加起来,也不是楚曜的对手,若等会儿真对上,便很麻烦了。
    姜钰抬首望着付昀,劝道:“我们的事日后再说,我拖住他,你先走。”
    也不顾此刻是在装柔弱了,姜钰挣扎着,手脚并用,欲跳下来。
    “住嘴!”付昀收紧力道,语气不善地道,“你能说话动弹,一直在骗我?”
    时机未到,付昀知道。
    可姜钰一要撇清界限,付昀便不想放手。
    姜钰狡辩道:“也就方才。”
    “数个时辰前的方才。”付昀冷笑,讽道,“你装聋作哑的功力,十年如一日地高。”
    姜钰自然听得出付昀在意有所指,当即理不直气也壮地呛道:“你说既往不咎。”
    付昀似笑非笑,反问姜钰:“所以?”
    “从前我让你往东,你可不会说往西。”
    付昀拉下脸,再无笑形,道:“我没说,不代表我不会。”
    “我希望你不会。”
    姜钰眸光灼灼地道。
    “……”
    付昀错开视线。
    他无法对姜钰道出拒绝。
    趁付昀松懈,姜钰立即跳下,续道:“我去何处找你?”
    付昀顿身,鹰眸带审,紧盯姜钰。
    后者面色坦然,不似作假。
    略作迟疑,付昀认道:“我遇你。”
    “行,那你来魏国遇我。”余光察到侧方白影逐渐逼近,姜钰催道,“快走。”
    “好。”付昀边道边抬手,丝带飘飘,俨然是姜钰发上那条。
    姜钰伸手欲取。
    付昀却越过了姜钰的手,探向他的发。
    挽发扎了个结。
    付昀锐眸缓下不少,道:“阿钰,等我。”
    清冷冽香悄然而至,若有似无。
    姜钰对这股淡香异常敏感,仅是分毫却闻得格外清晰,忙将付昀推走,应道:“回见。”
    白衣止于丈余。
    付昀不甘离去。
    楚曜并未阻拦。
    姜钰莫名心虚。
    但终不敌脸皮厚。
    移步向楚曜,姜钰一笑生花,朗声道:“你怎么来了?”
    稳住,不慌,就当无事发生。
    楚曜眸光扫过姜钰发端,神色漠然,道:“我不应来。”
    “哈哈,岂会,我极挂念我曜哥的。”姜钰笑道,展臂抬起,欲同楚曜勾肩搭背。
    可他曜哥从不是会与他勾肩搭背的人。
    今日更加不会例外。
    楚曜掠过姜钰,漠容依旧,道:“跟来。”
    “我不。”某人果断拒绝。
    一如既往地任性。
    楚曜回身望他。
    姜钰抬着爪子不放下,道:“我没精力了,驮我一下。”
    瞥了眼姜钰动个不停的五指,楚曜默然片刻,返至姜钰身旁。
    姜钰嘿嘿一笑,爪子立马搭过去,牢牢黏住楚曜,道:“你转个身,我跳上去。”
    楚曜未转,反手抱起姜钰。
    ?!!
    姜钰措不及防,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抱我干嘛?!”
    楚曜动身疾掠,言简意赅地道:“速。”
    姜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抓挠着楚曜的背,抗议道:“背更快,我要背,改背!”
    楚曜眉宇微蹙。
    垂眸扫过姜钰,淡声道:“他可,我不可?”
    寥寥数语,却令人深感窒息。
    姜钰没被楚曜唬住,挣扎着嚷驳道:“都不可!”
    抓挠升级拍打。
    楚曜目视注视前方,嗓音淡淡道:“我未曾欠他。”
    此言一出,姜钰手下一滞。
    的确,这么多年来,楚曜从未亏待过夏庄众人。
    相反,若不是楚曜救了他们,只怕他们这群幼时便遭凌虐残害的落魄小孩早死了,更遑论今后还会如何风光。
    而若楚曜当真是心怀叵测,后继也大可不必用心栽培他们。
    养大敌人还助其变强,这不是养虎为患、费力不讨好的事吗?
    他们能拥有崭新的人生,不必沦为尘埃受人欺迫,多亏了楚曜。
    楚曜不仅救了他们,还为他们破败的身躯灌入新鲜血液,使他们残缺的生命重焕生机。
    要说欠,也应当是他们欠楚曜。
    穷途之际遇见他,他是光耀的。
    佛光普照,曜散阴霾。
    末路得援,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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