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余烬

第二十五章 地狱模式

    
    “如果你的目标是获得参军资格,通过c国属军考评的话,你必须广泛地进行社交,这是我的建议,你有采纳或是不采纳的权利。”辅修c国文史学论上古神明研究的第一堂课,江砚收到了张临之开门见山的提醒,“筛选参军人选时,不仅要依据你的学科成绩,还要综合考评你的社交、课外实践,需要全校同级学生匿名投票。”
    “我将这门课的培养方案发给你,我们需要学到的内容是c国上古时期诸神明的记载、祂们的言行主张、战术谋策等。我们的课程一共有两部分,其一是这些内容的书面掌握情况,其二,将由我来主持实战演练,培养你将这些书面内容转化到你自己的指令运用、战术操作上。”
    江砚刚开始拿到这门课的电子资料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庆幸张临之不是搞外神研究的,好歹是c国本土神明研究,他从小就在这些神明的故事里长大,多少有些基础,应该和c国人学说c国话一眼,总不至于太难。
    这样想着,翻开第一页书,他的庆幸之意就僵在了嘴角。
    他错了,这不是“c国人学说c国话”,是“刚认了两个字的绝望的文盲翻开了一本来自千万年前的记载星辰之书”。
    从第一个字开始,就是上古的文字,满屏都是晦涩难懂的甲骨文。
    江砚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事实上九山明抱胸站在他的边上,探头看见的就是他难以克制剧震着的瞳仁。
    “作为教材使用,为什么用的是甲骨文?”江砚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形成直观感受,方便你一看到那些古书记载就能条件反射地知道在讲什么。”九山明啧啧道,“这是本科的内容,他们培训这项技能已经至少三年,等到了研究生自然不是特别排斥了。”
    “您是直接从大二跳研的……您不会有阅读障碍么?”
    “九山家的藏书楼里有整整两层古籍室,上面都是这样的内容,我从小便读。”
    江砚听明白了,敢情只有他会对着这堆东西一筹莫展。
    江砚的课业开始进入了一种空前绝后的地狱模式,他不光要辅修c国文史学论上古神明研究,还要补上大二的课业以便跟上大三的课程,叶隐川每个周又会要求他参与医学院新人类基因工程医学应用研究生课题组的旁听,他几乎是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三瓣来用,一下子从优秀新生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每天都在榨干自己的脑浆以勉强追赶课程进度。
    开学第一个月末小测,c国文史学论直接挂红灯,医学院大三的几门课也响起了红色预警,医研课题组的个人小论文截止日期迫在眉睫,江砚在万念俱灰筋疲力竭中手握那一叠六七十分的测试成绩报告书,往日的成绩如镜花水月般破灭,一下子仿佛跌入了泥潭。
    张临之拿着他那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面无表情,语气波澜不惊:“事不过三,你还有一次挂科机会,如果第三次考评还不过,就可以收拾收拾从我这儿滚蛋了。”
    江砚很想控诉他,这种把脑袋掰成三瓣用的感觉你懂不懂?!他从心底感觉到力不从心,严重的焦虑和挫败感仿佛要生生把他的头皮从脑袋上扯下来。
    然而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因为张临之的标准就在那里,他不要平庸之辈,他只要“天才中的天才”,比如像九山明这种十七岁已经跳了一门本科直研还正双修一门外神研究并且今年保研到外太阳神研究的双硕怪物。
    “你不能跟少家主比,这比不了的。”九山云松偶尔过来看看他的惨状,表示一下没什么作用的同情,“她的那一血脉的源泉——乌德希多家,是外太阳神乌德希多在这个星球上最早的一支信众,几乎全部对乌德希多的研究,都是从乌德希多家发源来的,少家主从小受到的就是那些教育。”
    江砚无力地叹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企图缓和自己的内耗。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不如死掉,也好过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这个月过去你就得开始逐渐尝试跟张临之导师对打了吧?”九山云松突然想到,他拍拍江砚的肩,无比同情地道,“祝你好运!张临之导师的考评可不止是测试成绩喔?”
    这句话再一次浮现在江砚脑海里时,是他眼前正急速挥来木棍的那一刹。
    清脆的一声“咚”!
    他的额头重重地挨了一下,强烈的眩晕敢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他感觉到身体如同一只破烂的麻袋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冲力激得他用力地咳嗽,口鼻处迸出鲜血,然而脑袋像是完全死去那样,什么也想不到,只有恍惚。
    他努力地瞪大眼睛,眼前的万物都扭曲着,带着重影,视野里昏天黑地,甚至连张临之在哪都看不清。
    “江砚,”他听到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无法动脑子想这说话的人是谁,“你的第一堂实践课,不及格。”
    “不及格”三个字,切开了头上悬剑的绳,那柄困扰他折磨他整整一个月的重剑狠狠地重创了他岌岌可危的精神,他自嘲地笑出声,不顾一切地喊道:“我有整整三门课的课业!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还能做什么?!”
    不甘心的泪水夺眶而出,在下巴尖汇聚成豆大的珠子,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的崩溃似乎在张临之的意料之中,张临之默默地听完了他的哭嚎,沉默了半晌,还算温和道:“江砚,如果坚持不下去,你可以退出。”
    江砚还有点脑震荡,他反应不过来,只能红着眼眶怔怔地看着张临之。
    “放弃我的课,你能轻松不少,过段时间接着回归到你的课业优等生行列去,这对你来说是好事,你愿意这样么?”
    江砚忡怔着盯着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像,他心里也清楚,只要说出一句“好”,他的处境立刻就能宽松一倍,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都累得几乎要在寻根绳子自缢于宿舍。
    但是那个简单的“好”就卡在喉咙里,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挤不出来。
    “你不甘心,就想争这口气,那就只能接受现况咬紧牙关煎熬着。”张临之道,“你比一般人优秀,但还不够,得拼死跟上我的要求。”
    江砚这次听懂了,他咬牙使出浑身的力气,撑着地板,浑身肌肉绷得如钢铁一样坚硬,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身子战栗着,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击倒,然而一双尚含泪光的眼睛赤红着,射出坚定凶狠的光芒。
    “很久以前,我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不过你是另一类人。”张临之看着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皮肉的样子,叫停了本次实践课,“回去休息吧,这堂课你不及格的事实是不会变的,后续的课程,既然你做出选择,就请做好准备。”
    江砚在教务人员的扶持下回到宿舍,刚一踏进宿舍门,便被剧痛震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神?神不渡众生。”
    ……
    “别管我,我还好……我的包,我的包你捡回来……”
    “她那样强悍的人,谁配和她一道呢?”
    ……
    “你是不是,不那么害怕、讨厌我们了?”
    ……
    “很久以前,我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
    ………
    …
    江砚猛地惊醒。
    他浑身被冷汗浸湿,脸上冰凉一片,而入目尽是洁白,一时竟让他不知身处何方。
    “你醒啦。”有个小姑娘坐在他的床沿,圆脸蛋,眼睛也圆圆的,显得很可爱,也很亲切。她穿着白色的长褂,头发上别着一枚可爱发卡,手指上涂着鲜艳的粉色和黄色指甲油。看到江砚的目光,她特意将手伸到江砚的面前,还俏皮地吐一吐舌头,“学长,我是医学院的新生喔,正在咱们学校的医务站做兼职医师呢~你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做的吗?”
    江砚看着女孩精致的指甲,无动于衷,诚恳地对她说:“学妹,第一,大一你接触不到任何专业课知识,不可能兼职‘医师’,顶多是陪护,不要引人误会;第二,医护人员,哪怕是兼职,也不能留长指甲,更不能涂指甲油,这些规则在你进医学院的时候就已经有教务人员说明的吧?你将医务站的卫生要求放之何地?”
    他看见她白大褂上的胸牌,南k人,金恩秀,医学院一级生。
    女孩有点不高兴,避重就轻地扭着肩膀撒娇道:“学长!哪有刚见到女孩子就批评人家的?你这样很不讨女孩子欢心耶!尤其是我这样可爱的女生喔?”
    她的眼睛很大,眼睫毛烫过,又翘又黑,像蝴蝶的翅膀,确实可爱。但江砚已经见过了太多有个性且独立的女性,看着这样不认错还有点无理取闹恃美而骄的女孩,不知是不是受叶隐川和张临之的影响,没有半点好感,也没有精力去回复她这句废话,于是沉默着偏过头去。
    金恩秀盯着他,见他不为所动,有些诧异,又凑过去给他倒水,双手碰到他的嘴唇边。江砚皱一下眉,避开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听说是被人架着进来的呢,伤得好重喔,轻微脑震荡,肋骨都断了三根。”金恩秀将手指放在自己饱满的嘴唇上,佯装回忆道,“是谁这么险恶呢?医学院本来就该是被礼让的学院呢,他们怎么能跟学长你动手呢?”
    新人类的群体,何来谁就该礼让谁一说。江砚不知她是真天真还是本就观念如此,只好将注意力远离此人身上,梳理她话中的信息,也清楚自己是因为在和张临之的对局中伤得太重被人送到医院的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指纹解锁,社交软件弹出来一个陌生的好友通知,对方头像是一截脖子和锁骨,他不记得自己有通过这个人。
    但其他的事情显然更要紧,他想给九山云松、姜羚、叶隐川和张临之发一下自己醒来的消息,发到张临之才发现自己没有这位老师的联系方式,于是踌躇了一下,点开列表里【重明】的对话框,看到对方头像亮着,显示在线,他犹豫片刻,发信息道:“我已醒来,劳请少家主转告张教授。”
    两分钟后,【重明】回到:“收到,已转发老师,晚些我将代老师前来探望,好好休息。”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和九山明在手机上第一次对话。
    江砚退出两人的聊天框,在这个头像是自拍锁骨,昵称是e文“安妮的耳钉”的好友上又回忆了一下,确认是不认识的人,但贸然删掉又有些不礼貌,于是便删除对话框,任由她躺在列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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